冰冷的合金閘門在身后沉重合攏，將壁壘內部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徹底隔絕。

撲面而來的，是混雜著冰碴、腐爛菌毯與未散盡硝煙的污濁寒風，像無數細小的冰刀刮在臉上。

凄涼？

那是相當的凄涼了。

只有傻子才會對戰場有濾鏡。

經歷過的，都知道這到底有多苦。

嗚嗚嗚嗚……慘兮兮。

艾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淺金色的卷發被風吹得亂舞？

舞不起來……頭發上沾著油漬。

而前線這邊并沒有很好用的理發水，大家都是各發一塊肥皂，從頭擦到腳。

就很讓女學生崩潰。

還好作為深藍回響學院的高材生，他們還是有點實力的，身體素質不算差。

腳下不再是平整的金屬甲板，而是覆蓋著厚厚冰殼、凹凸不平的“地面”。

視線所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菌毯墳場”。

幾天前蒂娜·露那凍結一切的寒潮，將堡壘外翻涌的墨綠色地獄徹底凝固。

此刻，這片被冰封的“平原”上，無數[地豸蟲]保持著生前最后沖鋒或撕咬的姿態，被厚厚的、半透明的幽藍堅冰包裹，像一座座扭曲怪異的冰雕。

暗紅色的菌毯也被凍結，形成起伏的、覆蓋著白霜的暗紅冰丘，在稀薄的天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

空氣里那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腐爛氣息，被低溫壓制，卻并未消失，反而混合著冰的凜冽，形成一種更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嘔……”隊伍里一個精靈男生終于忍不住，扶著旁邊一座被凍在冰里的地豸蟲冰雕干嘔起來。

那蟲子猙獰的口器隔著冰層仿佛還在對著他嘶吼。

“閉嘴！哈克！”灰燼小隊的隊長，一個臉上帶著陳舊灼傷疤痕的精靈戰士低吼一聲，聲音粗糲得像砂紙摩擦。“吐干凈了就過來！不想變成跟它們一樣，就給我打起精神！”

他叫“疤臉”加爾，是灰燼小隊的隊長。

他身后跟著四名隊員，個個眼神銳利如鷹隼，動作干練，身上帶著和弗雷爾如出一轍的鐵血氣息。

他們沒穿厚重的全身甲，而是輕便貼身的墨綠色作戰服，外罩著鑲嵌了小塊穩定型魔晶的戰術背心，手中的魔能步槍槍口還殘留著使用后的微光。

太過厚重的盔甲只適合高級戰士穿，能在蟲群中殺個七進七出。

其他戰士穿太過厚重的盔甲，只會被蟲潮所淹沒……或者說只能打陣地戰。

加爾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掃過這群臉色慘白、強忍著不適的學生。

“你們的‘保姆’來了。”他朝旁邊努了努嘴，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嗡——

低沉的振翅聲由遠及近。

數十架“蟲裝機工·聲噪蟲”如同沉默的銀色蜂群，從開啟的壁壘側翼通道口有序飛出。

它們外殼上大多帶著修補的痕跡和干涸的暗綠色污漬，幽藍的眼燈在黯淡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它們并未組成密集的沖鋒陣型，而是分散開來，如同撒出的銀色網，在學生隊伍外圍十米左右的距離懸浮、巡弋，眼燈不斷掃描著下方被冰封的菌毯和蟲尸。

蒂娜·露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學生隊伍側后方。

她依舊是那身樸素的銀灰色學者袍，銀發一絲不茍，冰藍色的眼眸平靜地掃視著這片被她親手凍結的死亡平原，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她沒有看學生，也沒有看加爾，仿佛只是這片冰原上一個移動的坐標。

被達克刺激了幾下以后，她現在完全不敢離開學生周圍，生怕達克捅個大樂子把學生全干掉了。

蒂娜·露，真的覺得那個人渣干得出來！

“任務區域，前方扇形五百米。”加爾的聲音打破死寂，他抬手激活了腕部一個簡易的戰術光幕，投射出被標記成暗紅色的區域。

“看到那些冰丘凸起下面，顏色發黑的‘膿包’沒有？”他指著不遠處一片區域。

那里的暗紅冰丘下，隱約可見一些鼓脹的、如同腐爛腫瘤般的黑色凸起，正極其緩慢地搏動著。

蒂娜·露的冰封在逐漸開始解除，這個寒冰魔法也是有極限的。

地豸蟲最大的特點之一……命硬。

在冰凍過程中死了的很有很多，但還有很多沒死。

“那是菌毯的‘能量膿皰’！雖然被凍住了，但核心沒死透！等冰化了或者有熱量刺激，隨時可能爆開，噴出的孢子和強酸夠你們喝一壺！”加爾的聲音冷酷，“你們今天的‘鐵疙瘩保姆’會標記它們。你們的活兒，就是帶上這個——”

他示意隊員將一個沉重的金屬箱“哐當”一聲丟在冰面上。

箱蓋彈開，露出里面幾十枚拳頭大小、閃爍著不穩定黃光的煉金炸彈——[地脈震爆陷阱]。

“——找到被標記的膿皰，在周圍冰層上開洞，把這玩意兒埋進去！深度、角度、激活延時，嚴格按照標準來！錯一個參數，炸死的可能就是你自己或者你旁邊的蠢貨！”

其實這是騙學生的，只是為了讓他們提高警惕。

軍方用品最大的特點就是傻大黑粗結實耐操。

他們才不需要那些過于精貴的玩意兒，畢竟前線的狀況很差，根本沒沒有什么穩定的保養條件。

搞了一堆精密兵器過來就趴窩了怎么辦？

趴窩還算好，保存的時候在裝備庫里炸了就搞笑了。

“現在，分組！兩人一組，每組跟一個灰燼的人！‘保姆’會跟著你們，但別指望它們替你擋刀！”

“它們只負責標記威脅和有限支援！動起來！天黑前埋不完，就等著在冰原上喂蟲子吧！”

為了讓學生們有更高的主觀能動性，適當的欺騙是有必要的。

確實要避免學生的死亡，但是不能讓他們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脅。

命令如同冰冷的鞭子抽下。

學生們被粗暴地分成幾組，推搡著走向那片猙獰的冰封墳場。

艾拉被分和洛蘭一組，跟著一個沉默寡言、代號“鐵砧”的灰燼隊員。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覆蓋著白霜的暗紅冰面上，腳下是無數被凍結在冰層深處的、姿態扭曲的蟲尸復眼，隔著幽藍的冰層，空洞地“凝視”著她。

每一次落腳，那嘎吱的冰裂聲都讓她心臟狂跳，生怕踩碎了什么不該碎的東西，釋放出里面的惡魔。

“標記點，左前方三十米，冰丘根部。”鐵砧的聲音毫無波瀾，像在陳述一個坐標。

一架懸浮在他們頭頂的“聲噪蟲”復眼亮起，射出一道筆直的藍色光束，精準地落在一處不起眼的、被厚冰覆蓋的黑色鼓包上。

那鼓包在光束下微微蠕動了一下，仿佛活物在沉睡中被驚擾。

“……”艾拉胃里一陣翻攪，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她看著洛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