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的表演結束時，她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評委席微微欠身。

她的鞠躬幅度很小，幾乎只是點了點頭。

臉上依然是平淡的神情，仿佛剛才的表演和她毫無關系。

她安靜地走下舞臺，帆布鞋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觀眾席上有幾人下意識鼓掌，卻在看到她平靜離開的背影時，莫名放下了手。

“下一個。”阿南婭的聲音響起。

接下來的選拔變得索然無味。

一個接一個的新生走上舞臺，他們或慷慨激昂，或深情款款。

有人表演莎士比亞的經典獨白，有人模仿寶萊塢明星的標志性動作。

但拉朱的眼神始終沒有再次亮起。

“我要表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陽臺場景！”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生高聲宣布，她的表演夸張得連拉吉夫都皺起了眉頭。

“請看我詮釋的‘絕望’...”

一個男生跪在地上嘶吼，他的聲音大得麥克風發出刺耳的嘯叫。

拉朱的指尖在評分表上輕輕敲擊，目光卻時不時瞥向選手等待區。

在那里米娜正安靜地坐在角落，低頭翻看一本破舊的筆記本。

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

當第十七位考生完成表演時，拉朱已經連續打了七個“5”分。

阿南婭注意到他的評分表上，除了米娜那個醒目的“10+”外，其余分數都低得可憐。

“太嚴格了吧？”她小聲問道。

拉朱搖搖頭，而是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推給阿南婭。

“真正的表演不需要詮釋，只需要存在。”

就在這時，舞臺上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舞臺邊緣，猶豫著不敢上前。

場務人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快點！別耽誤時間！”

這個意外的小插曲讓拉朱抬起了頭。

燈光重新亮起時，一個瘦小的女孩站在舞臺邊緣。

她像是被突然推到聚光燈下的幼鹿。

她穿著明顯大了一號的校服外套，袖子卷了好幾道才露出手腕。

深棕色的頭發扎成兩條歪歪扭扭的麻花辮，發梢還沾著一點顏料。

像是匆忙間沒有來得及打理。

“我，我是莉娜·帕特爾...”她的聲音細小得像蚊子一樣，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我要表演...呃...”

她突然卡殼，漲紅了臉。

觀眾席傳來幾聲輕笑。

而評委席上，有的評委已經不耐煩地嘆氣，拉吉夫則直接低頭繼續看手機。

拉朱則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這個女孩。

但就在大多數人覺得她要放棄的時。

莉娜突然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當她再次睜開時，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她開始表演“恐懼”。

莉娜站在舞臺中央，燈光打在她瘦小的身軀上，校服外套的褶皺在強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她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見。

但肩膀卻在微微發抖，像是被某種無形的重量壓著。

莉娜的胸口開始起伏，呼吸變得短促而紊亂。

不是夸張的喘息，而是真實的，無法控制的急促。

每一次吸氣都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輕微的顫音。

觀眾席上有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接著，莉娜的瞳孔微微放大，目光死死盯著舞臺前方的某一點。

就像那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緩緩逼近。

她的眼球輕微震顫，眼白處浮現出幾縷血絲，就像真的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莉娜的手指也在無意識地蜷縮，指尖抵在掌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肩膀向內收緊，像是要縮成一團。

但雙腿卻像釘在地上一樣無法移動。

她的左腳微微向后蹭了半步，好像是要本能地想逃，卻又被自己的內心的恐懼釘在原地。

莉娜沒有說一句話，她的下唇輕輕顫抖，嘴角偶爾抽搐。

像是想要說什么卻又被恐懼堵住了喉嚨。

她的眉毛以一種近乎生理反應的方式微微向上蹙起，額頭上慢慢滲出細密的汗珠。

最讓所有人震撼的地方來了。

莉娜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像吞咽下了一聲尖叫。

然后，她的右手突然抬起，五指張開，像是要推開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但動作卻在半空中僵住，仿佛連反抗的勇氣都被剝奪。

整個表演沒有一句臺詞，也沒有夸張的動作。

卻讓整個演播廳陷入死寂中。

觀眾席上，有人不自覺地抓緊了自己的衣領。

有人下意識地往后靠，仿佛真的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逼近。

評委席上，有評委的杠臂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但他沒有去撿。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莉娜身上。

拉吉夫的手機屏幕早已熄滅，他只是張著嘴，像是忘記了呼吸。

拉朱的指尖正在輕輕抵在太陽穴上。

他的“選角之眼”系統正在高速運轉，視網膜上投射出的數據讓他瞳孔收縮：

[表演潛力：A+]

[恐懼真實度：99.3%]

[表演滲透層級：深層潛意識]

這不是演出來的恐懼，而是從靈魂深處滲出來的戰栗。

當莉娜突然結束表演時，所有人都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她慌亂地鞠了一躬，校服領口歪斜著，露出鎖骨處一道淡淡的疤痕。

然后，她逃也似的跑下舞臺，帆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輕微地聲響。

演播廳里依然安靜地可怕，直到...

拉朱地掌聲率先響起，然后有更多人跟隨拉朱用力鼓掌。

拉朱再次在莉娜的評分表上打了個“10+”，他很用力，筆尖幾乎要劃破紙張。

接下來的表演再次變得乏味。

新生們的表演或浮夸或生澀，這讓拉朱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

從本質上來說，無論是浮夸和生澀都是演技很差的兩種不同表現形式。

此時，拉朱的評分表上已經寫滿了“5”和“6”，甚至有幾個刺眼的“4”。

終于輪到最后一個新生了。

舞臺側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定制西裝的富家子弟大步走入。

身后跟著私人助理和攝影師，甚至還有人推著可調節的補光燈。

“我要表演《王子復仇記》！”

他高聲宣布，聲音里有一種深深的傲慢。

評委們立刻來了精神，有人甚至提前在評分表上寫了個“9”。

而拉吉夫早已堆滿了笑容，這男孩的父親是寶萊塢最大制片廠之一的老板。

雖然，他在表演的時候，身后的私人助理和部分評委都在為他喝彩。

可是拉朱還是一眼看出他的表演華麗而空洞。

他不單單揮舞道具劍的姿勢像是雜志擺拍，甚至連“痛苦”的吶喊里面都帶著刻意壓低的聲音。

最刻意的是，連跪地的時候都要調整角度確保燈光的完美。

拉朱今天已經使用了兩次選角之眼，按照之前的慣例。

一天可以使用三次選角之眼，他本來不愿意浪費，但想到這就是最后一個新生。

拉朱猶豫片刻還是啟動了系統。

而視網膜上浮現的數據還是驗證了他的猜測：

[表演潛力：C級]

[情感真實度：32%]

[致命缺陷：自我意識過剩]

就當拉朱準備關系系統是，他的余光突然捕捉到舞臺的側翼。

那個舉著反光板的場務小弟。

瘦高的少年差不多有十八九歲。

舊T恤上沾著顏料污漬。

當富家子弟在舞臺中央咆哮時，他無意識流露出的神情讓拉朱瞳孔驟縮：

他每次聽到拙劣的臺詞時嘴角都會微微抽搐。

而與之對應的是在看向舞臺燈光時眼睛里面純粹的熱愛。

最吸引拉朱的是他的那雙眼睛。

就像未經打磨的黑鉆石一樣。

天生具有講述故事的能力。

拉朱視網膜上的數據正在瘋狂刷新。

[表演潛力：A級]

[鏡頭感知力：97%]

[特殊天賦：微表情敘事]

“有意思...”

拉朱輕聲自語。

而此刻選拔結束的鈴聲已經響起，所有人開始陸陸續續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