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聞言，微微側首沉思片刻，隨后緩緩仰起臉，目光投向蒼茫天際。

劉世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碧空如洗，浮云幾縷，哪有什么異樣？

他心中疑惑更甚：莫非須菩提祖師去了天庭？

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以祖師那等超然物外的性子，怎會甘愿受天規約束？

難道……是在天上另辟了一處洞天福地？

可若是如此，又為何要舍棄這靈臺方寸山？

此處本是鐘靈毓秀之地，只因祖師在此修行，便匯聚天地靈韻，如今人去山空，連風水都漸漸衰敗，靈氣稀薄，再不似從前那般仙氣縹緲了。

劉世安終究還是想不明白，只得轉頭看向那小道童：“祖師是去天上了？”

小道童聞言，慢悠悠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隨后，他走到一旁，盤腿坐在破舊的門檻上，眼睛微瞇，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若是那猴頭尋來，問起我的去向，你便照方才所見告訴他。”

說完，又抬頭望了望天，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動作。

劉世安看得一頭霧水，心里忍不住嘀咕，他是真不喜歡這些道門佛家的啞謎，有話直說不行嗎？

非要讓人猜，萬一猜錯了，豈不是誤事？

可轉念一想，人家是得道高人，自己又能如何？

只得耐著性子問道：“祖師可還留下別的交代？”

看這情形，須菩提祖師似乎并不知曉他“陰陽定玄輪回”出了問題，否則也不會只留下這般模糊的指引。

又或者，祖師早已仁至義盡，為他指點前路，賜下菩提葉遮掩異寶氣息，所求的不過是讓他護住孫悟空，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嚴格來說，二人因果已清，誰也不欠誰。

正因如此，劉世安才想著將從棘天君那兒搜刮來的寶物分潤一些出去，這本就是一場交易。

那道童聽完劉世安的話，似是想起了什么，緩步走到他身旁，彎腰拾起方才滾落的石球。

只見他將石球托在掌心，輕輕吹了口氣。

霎時間，一團白煙騰起，石球表面裂開細紋，隨著“咔嗒”一聲脆響，竟露出內里藏著的物件：一個金燦燦的圓環，說它是戒指未免太大，說是鐲子卻又嫌小。

劉世安看得一頭霧水。

小道童見他面露疑惑，便解釋道：“此物名為金剛箍，能隨心變化大小。最妙的是可以束縛心猿意馬，助人清心養性。”

劉世安聞言心頭一震，臉上卻不動聲色：“這是祖師賜予的？”

道童偏頭想了想，搖頭道：“本是我要送給小師弟的。原以為他會與你同來，既然未至，就勞煩你轉交吧。”

說著將金箍遞了過來，“只要戴在頭上，便能降服心猿，使心境澄明。日后修行路上，自當暢通無阻。”

言罷輕嘆一聲，稚嫩的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悵然：“我這個做師兄的，能幫襯小師弟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劉世安聞言，整了整衣冠，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金箍：“道友放心，我定會將此物和你的話，原原本本轉交給悟空。”

道童微微頷首，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遺憾：“有勞道友了。若非祖師命我鎮守山門，寸步不得離，本應親自給小師弟送去才是。”

劉世安將金剛箍仔細收入袖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道友，我方才一路行來，見各處山頭妖氣彌漫，邪祟叢生，這是何緣故？”

道童聞言輕嘆一聲：“聽聞東海出了條了不得的蛟龍，能呼風喚雨，神通廣大。只是東海有龍王坐鎮，它奈何不得，便將主意打到了陸地上。你路上所見那些妖邪，都是它的爪牙。”

“蛟龍？”

劉世安眉頭微蹙，心中暗忖：尋常蛟龍怎會有這般能耐？

多少真龍也不過做個河龍王、井龍王，區區一條蛟龍，如何能號令群妖，占山為王？

小道童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繼續道：“聽聞那蛟龍本欲攻打東海龍宮，不知為何又退了兵，雙方竟未動干戈。”

劉世安若有所思：“想必是天庭出面了？”

“或許吧。”道童模棱兩可地答道。

劉世安又陪著閑聊了幾句，見小道童確實再沒有祖師吩咐的其他話語或物件轉交，便恭敬地作揖準備告辭。

他腳下騰起祥云，正要轉身離去，忽聽那小道童在身后喚道：“道友！”聲音清越，在山間回蕩。

劉世安回首望去，只見小道童立在崖邊青松之下，衣袂飄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卻透著幾分玄機。

劉世安面上佯裝不解，眼底卻閃過一絲異色，當即又拱手深施一禮，這才駕云遠去。

劉世安駕云離開后，那站在門口的小道童身影漸漸模糊，轉眼間便化作一縷白煙消散無蹤。

……

約莫一炷香后，劉世安已飛至東海上空。

他放慢云頭，從袖中取出那金剛箍，在掌心掂了掂，沉甸甸的頗有分量。

他心里犯起嘀咕：“這玩意兒不是幾百年后如來給觀音，用來約束孫悟空的嗎？怎么現在就到了那道童手里？”

想來想去，無非兩種可能：要么那道童是別人假扮的，如來察覺孫悟空提前出世，西游計劃要提早布局；要么這金剛箍并非如來獨有，真是那道童自己煉制的法寶。

不過劉世安更相信第一種可能。

就算那道童真是好心，他也不準備冒險把這東西給悟空，萬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設想。

可如果他們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將金剛箍給孫悟空，那他們難道就不會再想別的辦法了嗎？

劉世安稍感慶幸的是，這次第一個找上的是他而非他人。

至少他能提醒孫悟空以后要格外當心，特別是不要隨便接受任何類似帽子的物件。

至于那猴子能否聽進勸告，就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劉世安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孫悟空。

正思量間，一陣刺骨寒意突然順著脊背爬上來。

劉世安下意識低頭，只見原本平靜的海面已然化作沸騰的漩渦，墨色浪濤間數道水龍卷沖天而起，將陰沉的天幕撕扯得支離破碎。

狂風裹挾著咸澀的海水抽打在臉上，腳下的海面突然隆起，一道泛著幽藍寒光的水柱破浪而出。

在這電光火石間，劉世安透過翻涌的浪花，隱約看見水下有個龐然黑影正以駭人的速度游弋而過。

那陰影之大，竟讓方圓數里的海面都隨之起伏，宛如一座移動的暗色山岳正在深海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