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舟之上，兩妖縮著脖子偷眼觀瞧。

但見天空中黑云翻騰如沸，電光撕裂長空，喊殺聲、金鐵交鳴之聲震得海面都在顫抖。

忽然一道金光墜下，竟是條百丈金蛇。

只是那蛇身早已血肉模糊，鱗開肉綻，還未等它落入海中，一桿巨矛自云中貫下，正釘在七寸之處。

金蛇最后抽搐幾下，便再無聲息。

云層中，金甲神將冷眼掃過海面上漂浮的蛇尸，掂了掂手中那枚泛著靈光的千年仙桃，率領天兵揚長而去。

海天之間，只余下縷縷黑煙，和漸漸擴散的血色。

隨著那股庇護木舟的清風消散，海面余波蕩漾，小舟隨之輕輕搖晃，卻無傾覆之虞。

劉世安穩住身形，鄭重其事地朝四方拜了三拜。

他心知肚明這清風只是為庇佑美猴王而來，但自己既受其惠，禮數不可廢。

美猴王見狀，似有所悟，連忙放下剛撈起的魚骨梳子，也學著劉世安的模樣，像模像樣地作起揖來。

“兄弟！快看！”美猴王突然指著海面嚷道，“那大蛇肚子里漂出條小蛇來！”

正欲劃水去摸尸的劉世安聞言收手，順著指引望去。

只見一條丈許長的金蛇幼崽隨波逐流，正被海浪緩緩推向木舟。

若不是它腹部尚在微微起伏，乍看還真與死蛇無異。

劉世安抬頭望天，確認天兵天將已無蹤影后，咬牙拔下一根猴毛，化作【煞皮袋】將小金蛇收了進去。

他與美猴王合力將木舟劃至巨蛇尸身旁，囑咐道：“兄弟看好船，我去去就回。”

鉆進七寸傷口時，濃重的血腥味嗆得他幾欲作嘔。

蛇軀內黏膩濕滑，但他顧不得這許多——天兵看不上這妖尸，可海中精怪們早就虎視眈眈。

要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變成饕餮盛宴。

或許那金甲神將故意留尸在此，就是要借海妖之手毀尸滅跡。

在蛇軀內摸索半晌，始終不見妖丹蹤影。

劉世安啐了一口：“來都來了......”索性剜下一對琥珀般的蛇眼，又摘了尚在抽搐的蛇心。

剛從七寸鉆出，忽覺腥風撲面，他本能地側身閃避，一道黑影“撲通”落入身后海中。

“去去去！”

木舟上傳來美猴王的呵斥聲，只見他正揮舞毛爪，驅趕著試圖掀翻木舟的海妖。

劉世安見狀二話不說，躍上蛇尸現出本相。

十五丈紅毛巨猿捶胸怒吼，聲浪震得周遭小妖紛紛翻白浮起，海面頓時漂滿昏死的精怪。

這幾年來他勤修不輟，道行已突破一千五百年，身形也比從前又魁梧了三丈有余。

劉世安收起法相，輕巧地躍回木舟。

“兄弟好本事！”美猴王抓耳撓腮，滿眼羨慕，“不知俺何時才能有這般神通。”

劉世安只是笑笑，與美猴王一左一右奮力劃槳。

木舟破浪而行，很快遠離了那片血色海域。

一天一夜過去，再沒有精怪循著血氣追來。

舉目四望，海天相接處混沌一片，連只飛鳥的影子都看不見。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一葉孤舟。

忽然，系在劉世安腰間的煞皮袋輕輕顫動——是那條小金蛇醒了。

劉世安正要伸手去將其抓出來，忽覺指尖一涼，腦海中驟然浮現幾行金字：

【接觸到五品斂息珠，復制靈韻】

【屏息】

【道行增加五十年】

他心頭一震，暗道：“難怪能在天兵大妖眼皮底下逃出生天，原來藏著這等寶貝。”

定了定神，他小心翼翼地將小金蛇倒在船板上：“王岳？是你嗎王岳？”

小金蛇軟綿綿地癱著，唯有海風刮來時才會無意識地眨動眼睛。

劉世安盯著它微微起伏的腹部，注意到蛇頸處若隱若現的珠光——正是那斂息珠的靈光。

“王岳？王岳？”

小金蛇終于不堪其擾，周身泛起一陣金光，化作個頭頂微凸的黃臉童子。

他蜷縮在船尾角落，雙臂環抱膝蓋，任憑兩猴如何呼喚都充耳不聞。

美猴王變著法兒逗他開心，又是翻筋斗又是扮鬼臉，那童子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一連數日，他就這么呆坐著，仿佛丟了魂似的。

這日美猴王特意烤了條肥美的海魚，香氣撲鼻。

他捧著烤魚湊到童子跟前，可那童子依舊木然，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船板，就像尊泥塑的娃娃。

“你全家拼死換你一條生路，你就這般糟踐？莫非真要活活把個兒餓死在這兒？”

“是不想報仇了？”

王岳空洞的眼神突然迸出火光，渾身顫抖起來：“報仇...對...我要報仇！”

他猛地起身，拿過美猴王手中的烤魚狼吞虎咽。

美猴王樂得抓耳撓腮，忙不迭又要去多烤幾條。

劉世安剛轉身要走，忽覺腰間煞皮袋一緊。

回頭只見王岳死死拽著袋口，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按在心口處——分明是在討要那對蛇目與蛇心。

劉世安見此非但沒松手，反而把煞皮袋攥得更緊了。

“小泥鰍，我冒險從海妖嘴里把你撈出來，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現在還想搶我的法寶？”

“少裝糊涂！我自己的東西，隔著十里都能感應到！”

王岳抓著煞皮袋的手又用力了些。

劉世安見狀，嘿了一聲。

這王岳當真不識抬舉，要知道那斂息珠不過能遮掩氣息，卻藏不住身形。

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這家伙早被聞腥而來的海妖撕碎了。

他不過拿些辛苦費，還不行？

王岳眼珠一轉，知道硬要不成了，立刻換上一副肉痛的表情：“罷了罷了，你把東西還我，我告訴你結出千年靈桃的洞府所在。”

“桃子？！”正在烤魚的美猴王一個箭步竄了過來，金睛里直冒精光。

這些年漂泊海上，別說桃子了，連個野果都難得一見。

偶爾遇見的椰子，都成了他們接雨水的器具。

這會兒聽見“桃”字，饞得他抓耳撓腮。

王岳見狀暗自得意，伸出手道：“先把我的東西還來，我自然告訴你。”

美猴王急得直撓頭，眼巴巴地望向劉世安——東西又不在他這兒，這事兒還得這位說了算。

劉世安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王岳：“不稀罕。”

先前那天將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這王岳手里要真有多出來的千年靈桃，早就拿出來保命了，哪還會被逼到這般田地？

再說了，就算那靈桃洞府確有其事，眼下也不是繞路的時候。

若是讓須菩提祖師知道他為了幾個桃子就耽誤求道，怕是要說他道心不堅，易被外物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