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從事服務、零售、投資等行業，并做出了一定成績的商人，如今的托林先生半點也不體面，“仲裁人”小姐留下的淤青還像油彩一樣抹在眼眶上，針腳細膩的外套和襯衫早因路明非的抓握凌亂破碎，尚且完好的那只胳膊連同軀干一起被踩在腳下。

當然，兩位闖入者也不怎么體面。路明非蹲在黑幫頭子身上、把槍塞進對方嘴里的動作簡直愧對那一身點綴繁星的教士袍；被關了好幾個小時的休也顯得格外狼狽……

“沒想到你最先關注的竟然是這個。”路明非眨了眨眼睛，難以置信地用“觀眾”能力重新讀取托林的微表情，忍不住嘲諷道：“服務……說到底還不是控制流鶯、倒賣違禁藥物和放高利貸，你還真是個‘體面人’，怪不得會報警。”

和達克霍姆那種光了半輩子腳，好不容易才穿上鞋的家伙不同，托林繼承的是“家族產業”，甚至還勉強能和已故的佛朗西斯科產生些許聯系——他們祖上都是費內波特人，而費內波特人或者說費內波特南部黑幫的習俗就是無論在外如何，回家之前也要換上體面的衣服。

所以休當著一眾小弟面毆打托林的行為就像用無數把鈍刀在他的心臟上來回磨蹭，翹起的毛刺都沾滿鮮血。無論是已經收力的拳頭，還是小弟們恐懼又夾雜著嘲笑的目光都讓黑二代無法忍受，卻又對非凡者所持有的暴力毫無辦法，最終破罐子破摔地寄希望于警察……

“你是黑夜教會的人。”托林的牙齒與冷硬金屬發出咀嚼硬物似的咯噔聲，口水混雜著槍油一起吞咽下去，“東區的事情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我是姑蘇慕容復，最擅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路明非隨口甩出一串胡言亂語，把手槍拽了出來，在對方的西裝上蹭掉唾液，重新抵住額頭，換了種說法：“你是個‘體面人’，看過戲劇吧？劇作家在遇到人世間解決不了的困境時，就會用機關把一個飾演神的演員送到舞臺上去，借助神力達到歡喜的結局。”

這是羅塞爾大帝率先采用在劇作品中的方法，在此之前沒人敢飾演神明。他開了這個先河之后，七大正神教會都很滿意這種宣傳信仰的方式，所以就推廣開來，最終還是因為“主創人”的身份，給這種方式起了個名字，叫‘機械降神’……

“狗日的羅塞爾。”路明非沒想到這里都能迸出對方的名字，甚至因為所讀信息沉默了一秒，原本構思好的白爛話都吞回肚子，轉而說：

“好吧，你找警察，用官方身份壓她是‘機械降神’，休有我這么個朋友就很難接受嗎？你用暴力和欺騙手段制定不合理的條款，想要帶走對方的妻子和孩子，我也用暴力讓你簽下諒解書，順便解決……管他叫什么名字的債務……”

他徹底失去耐心，用槍口在對方的額頭上印下痕跡：“我的時間很寶貴，寫，還是不寫？”

今晚的東區終究還是沒能響起第二聲槍響，在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真會開槍的瞬間，托林就已經服軟了。

尊嚴、體面之類的東西在一顆子彈面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求饒的過程非常干脆利落，還自行掰正了脫臼的慣用手，拿出吸水鋼筆在諒解書上流暢行文，最后又出具了有關借貸人的債務免除聲明。

連本金帶利息，什么都沒要。

頗具東區特色的前倨后恭把路明非都看懵了，以至于拿到兩張紙的時候他還轉交給了“專業人士”進行確認，直到休表示上面沒有隱藏條款或是能夠在法庭上起效的暗示之后才點了點頭，將今晚收獲的左輪手槍揣進口袋，和女孩并肩離開。

“謝謝。”休攥著今晚的收獲，又一次道謝。

“不用，之前就承諾過要撈你出來的。”路明非擺了擺手，又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我還要在八點之前趕回教堂，就不送你了。”

他沒給女孩太多反應的時間，指向不遠處的別墅。身上這件教士袍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灰塵，不太適合穿回教會，所以路明非悶頭跑向別墅，換上賽德斯先生設計的那套正裝，又朝著街上發呆的休揮手道別，朝著圣塞繆爾教堂狂奔，在緋紅的月色下劈開霧靄，最后連影子都消失在街燈里。

挺好的。休站在街角，將被霧氣沁得有些潮濕的紙張折疊收好，忍不住想起男孩要出售那兩棟別墅的決定，還有對方給孩子們分發水果的場景，以及今晚對待黑警和托林的態度……

東區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善良生長的余地，最后要依靠的還是特權和暴力，作為常年混跡東區的專業人士，休其實也不希望路明非和這里牽扯太多，當個心理醫生可比在這里做無用功有前途太多了。

“唉……”女孩幽幽嘆息一聲，“祝你開業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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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五十四分，路明非終于抵達圣塞繆爾教堂門口。他花了幾秒鐘整理被夜風吹亂的頭發，邊調整呼吸邊推開大門。

安東尼大主教就坐在祈禱廳的最后一排閉目祈禱，聽到大門開合的聲音睜開眼睛，微笑道：“您很準時，看起來也很開心。”

“當然。”和“仲裁人”小姐想象的不同，路明非在教訓托林一頓之后已經消氣，也沒怎么把達克霍姆的隱瞞放在心上，他只是真的很趕時間：“麻煩都解決了，希望沒讓埃萊克特拉主教等的太久……對了，他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埃萊克特拉主教沒說嗎？”老人也有些訝異。

“我今天都沒見過他。”路明非聳肩，“我還以為當謎語人……咳咳，最后才揭曉答案是咱們教會的傳統呢。”

“……教會確實有守秘的傳統。”安東尼大主教說，“但有關戴莉女士的安排不包含在內——在未來一段時間，她將擔任檔案室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