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周五。

安東尼大主教不在家，負責頂班的又是埃萊克特拉主教。

檔案室里氣氛格外詭異，路明非照例占據了位于角落的風水寶地，捧著一摞古赫密斯文和現代魯恩語的對照資料，學習進度飛快。

反觀人到中年的埃萊克特拉主教卻是一副抓耳撓腮的姿態，吸水鋼筆在草稿紙上留下漂亮的連體字，卻又被胡亂涂抹，最終連帶紙張一起揉成團狀……

“有必要這樣嘛？”已經和主教先生混熟的路明非放下資料，“我只是拜托您寫邀請函而已，不是情書……”

雖然他路某人是個慫貨，從來沒把腦袋里的文字落實在紙上，但以前在仕蘭中學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有“不知死活”的女孩寫情書給此僚當誅榜榜首的楚大少爺。

那些女孩在面對能讓空氣都冒出粉紅泡泡的信紙時也是這幅態度，哪怕早就用筆記本或是草稿紙排練多遍，可真要行動時還是免不了糾結許久，想要踏足戀愛的酸臭味幾乎能熏死個人。

和現在的主教先生有八分相像。

“呵……”埃萊克特拉主教從齒縫里擠出一聲嗤笑：

“要不您自己來？奧黛麗小姐一天能收到的邀請或是拜訪堆起來怕不是有一人高，如果不想點‘別出心裁’的內容，你連一封婉拒信都得不到。”

“這么夸張？”路明非正在強迫自己改掉撓頭的習慣，免得破壞發型，所以只能掏出懷表摩挲，吐槽道：“那霍爾伯爵家冬天的壁爐肯定不缺燃料。”

“……”

埃萊克特拉主教很想把路明非掰成四截塞進壁爐，同時感慨安東尼大主教生活不易。

吸水鋼筆在草稿紙上留下清晰痕跡，暈染出大團墨塊，埃萊克特拉主教突然與貝克蘭德日報上連載小說的作者共情起來，

他每次看到某個小說休刊的時候都在憤慨對方為什么不肯多努力一點，結果直到現在才明白逼自己一把的結果就是死不瞑目！

“……我寫不出來。”他終于露出釋然笑容，雙手抓著腦袋，“為什么要找我啊？”

“因為埃萊克特拉主教你看起來像是很會應付小女孩的樣子。”路明非捏著下巴說。

主教先生險些噴出一口老血，卻又無法反駁——他真有個年輕的妻子！剛滿二十的年紀被稱作小女孩也沒什么問題！

天知道眷者閣下是聽了什么捕風捉影的傳聞，又或是用“觀眾”能力窺探秘密，反正埃萊克特拉主教在這一聲輕描淡寫的陳述面前敗下陣來，重新對著草稿紙構思詞句，時不時盯著男孩的背影，覺得那幅足以成為貝克蘭德交際花的臉也都變得可憎起來，活像羅塞爾大帝早期作品里“太太你也不想自己的丈夫……”的爛俗反派！

路明非被這視線盯得有些發毛，再加上今天的學習進度已經完成，索性收攏桌上資料，分門別類地放回原位，然后取出自己品相“破敗”的左輪手槍，一邊練習換彈，一邊挑起話題：

“安東尼大主教最近很忙啊。”

“因為最近東區和喬伍德區交界處發生了幾起惡性事件，疑似有身負重傷的‘薔薇主教’正在補充血肉。”埃萊克特拉主教停筆，“安東尼大主教正忙著安撫貴族。”

重傷的薔薇主教？路明非想起了變成碎塊的A先生，不禁有些后悔放任對方離開。但就算不想放過對方也沒什么用，他也沒想到有人都變成一地肉塊之后還能維持生命，從路鳴澤那借來的零星力量也不足以處理上百塊A先生……

“極光會？”路明非覺得應該給出點提示。

“嗯，貝克蘭德負責人A先生，序列5的‘牧羊人’。”值夜者顯然不需要路明非的提示，他們早就摸清了極光會在貝克蘭德的布置，“因為放牧了‘記錄官’的緣故，他很難抓。”

檔案室暫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鋼筆與紙張摩擦的聲音，還有左輪手槍彈巢旋轉的咯吱聲，一枚枚澄黃的子彈在男孩手指間搓動，流暢而連貫地落入彈巢，又被一口氣清空。

這其實只是路明非第二次練習，但他在槍械方面似乎極具天賦，只要握住槍柄就像回到了曾經天臺的空調外機旁一樣安心，能夠輕松奪走他人生命的兇器如肢體延伸般操控自如，甚至連瞄準都不需要就能擊中目標。

再加上言靈·陰流的定向引導和擁有“凈化”、“灼燒”之類的附魔子彈，路明非覺得自己要是再度見到碎片化的A先生，說不定能留下對方——當然，完全體的A先生還是要路鳴澤出手。

或是在“怯懦流鶯”的幫助下逃跑。

“您先忙著，我出去走走。”路明非將彈巢甩回，起身瞥了一眼埃萊克特拉主教目前為止的工作成果，發現除了一桌子的紙團之外無限接近于零，于是拿來水壺幫他沏上一壺紅茶，“放心，我不會去北區和皇后區，沒那么容易遇到貴族夫人和小姐。”

這是在說有關邁金尼夫人的事情，經過兩天時間的發酵，“李嘉圖子爵”雖然還沒有正式登上貝克蘭德的社交場，但已經算得上小有名氣。不少人都想要一窺子爵先生的真容，甚至流言越傳越廣，隱隱有比肩“貝克蘭德最耀眼的寶石”的苗頭……

埃萊克特拉主教筆鋒微頓，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跟上去，只是點頭道：“好的，您注意安全。”

“嗯。”路明非點頭，又在即將離開時頓住腳步，“如果實在寫不出來，就算了吧……我剛想起來，今天已經是周五了，奧黛麗小姐周日時會來教堂做禮拜。”

“……”那我之前都在做什么啊！

主教先生無力地放下鋼筆，絲毫沒有得到解脫的快感，胸膛里反倒涌起了一陣功敗垂成的失落，眷者閣下交代的第一個任務就沒有完成，他總覺得愧對信賴。最終還是咬著牙拿起筆，對著路明非的背影說：“我還是寫完吧，起碼要讓奧黛麗小姐在那天留出足夠的時間。”

“別勉強啊……”

“一點也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