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賈赦已經做得一首：

《七律·邊關》

西風卷地撼邊城，落日孤煙動客情。

大漠霜刀弓力勁，長河月冷角聲清。

千營夜枕雕戈臥，萬騎朝隨漢幟行。

莫道封侯無骨相，燕然石上記功名。

他的行書不錯，在宣紙上逐一寫下，又意猶未盡地念了一遍。

節奏明朗、語調鏗鏘。

這詩一出，大家細細品味一番，立刻齊聲贊揚：

“果然是文采斐然，更難得是竟然做到了每一句都有用典。”

“不愧是功勛世家嫡子，不愧是大皇子的伴讀，我等望塵莫及。”

“心中不忘勒石記功，賈大人真是心中有抱負之大才啊！”

柳如是微微蹙眉，心中也覺得這詩做得不錯，不由得為楚巖擔心起來。

她下定決心，反正自己是評判，只要這楚大爺做得差不多f符合格律，到時候就評一個平局。

反正……

文無第一嘛。

就怕，楚大爺寫不出來啊！

寫一首完整詩詞的難度可比聯句難多了。

其他人都知道賈赦擺明了是要彰顯自己的才學，又加之他這首詩實在寫得不錯，也樂得抬轎，紛紛推說自己做不出來，自己到了一碗酒喝了。

只有楚巖一人沒有喝酒，正在瞇著眼沉思。

“玉鋒兄，實在做不出來也無妨，大丈夫能屈能伸嘛，”禮部主事向忠湊到他身，低聲道：

“畢竟是這并非玉鋒兄所長，下次在其他場合再找回來便是。”

臨到香快燒完時，賈赦冷笑著道：

“看來是做不出來了！草包就是草包！既然做不出來，便快喝酒罷，何苦耽誤大家的功夫！”

藍司樂馬上打圓場道：“賈大人，我看楚大人已經不勝酒力，我在這幽蘭居也算個地主，今日就由我替楚大人喝……”

“草包？賈赦大人何必如此貶損自己？”楚巖打住了藍司樂的話，壓住桌上的酒碗，冷笑道：

“我不是做不出，而是得了兩首，一時無法取舍而已！”

他剛才也并非在搜腸刮肚，以他得到強化的記憶能力，那個條世界線上的知識都清晰地印在腦海中，找一首這個世界沒有的詩詞并不難。

難的是，考慮到“文無第一”的特點，必須找一首最合適的詩詞，穩贏這一場。

“哈哈哈……”賈赦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既然有兩首，那邊都寫出來，也好讓我等鑒賞一二啊！”

兩首？

這種大話也敢說！

自己也是之前在其他文會上碰巧做過這個主題的詩詞，回去又思考了一番，今日才能做這么快。

他才不信楚巖有能力做詩詞，更別說兩首，說不定格律表都記不全。

藍司樂等人也只以為楚巖還在犟嘴，不禁為他捏把汗，不知他如何收場。

楚巖淡然自若，對柳如是道：

“聽說柳姑娘書法亦好，還煩請姑娘替我寫下，也好讓我等見識見識。”

實在是自己的毛筆書法寫得太爛，看來今后要練一練了。

柳如是見他淡定從容的模樣，欣然同意，素手提起狼毫筆，懸停于白凈宣紙之上。

“《長相思·山海關》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山關那畔行，

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

聒碎鄉心夢不成，

故園無此聲。”

楚巖用一種不疾不徐的語調念著，話音一落，柳如是那娟秀的行楷已經落在宣紙上。

眾人為之一靜。

心緒都沉浸在了那詩詞營造的意境之中，藍司樂瞪大了眼眸，向主事張開了嘴巴，賈赦的嘴角不停地抖動。

即使是那些武將，也在追憶這自己的邊關軍旅歲月：

風雪交加的日子里，懷念著故園的親人，可是卻隔著一程又一程的山水，那種無奈，那種孤獨，此刻又在心頭浮現。

楚巖不理會這些，接著道：

“《如夢令·邊關》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

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

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柳如是擱筆，香正好燃盡。

她又用動聽的語調念了一遍，這兩首詞本就有些哀愁，她這么一念，更讓人感覺到了其中的萬點愁思。

念完之后，眾人本就驚嘆的表情變得更加夸張。

馮紫英傻傻地看著宣紙上的詩詞。

藍司樂瞪大著明亮的眸子，眼神中帶著熾熱。

禮部主事向忠口里叼著一塊肉，此刻張開了嘴巴，肉吧嗒掉在了地上。

賈赦瞇著眼眸，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又一圈，臉色陰晴不定。

這？

這楚巖是武將？

說出去誰信啊？！

這是一個武將能做出來的詩詞？！

光是這兩首詩詞，足壓住當今大炎文壇！

夸他一句當今大炎文壇詩詞領域第一人，應該沒人能反對！

尤其是這兩首詞用詞柔美，帶著淡淡的憂愁，更是擊中了柳如是這個文青女的柔軟內心！

她原本如同帶著面具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媚態紅暈，眼眸中異彩連連。

良久。

“既然這一輪詩詞做完了，奴家便要來評詩了！”

柳如是壓抑著興奮，表面恢復了先前的穩住和職業，作出一副認真品評的模樣。

“奴家以為……”

就在她要宣布結果的時候，賈赦冷哼一聲：

“柳美人！剛才楚大人說他從不考慮未來之事！但我聽過一句古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他眼神逼視柳如是：

“還有另外一句，識時務者為俊杰！”

這話威脅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楚巖在心里給他翻譯了一下：

老子暫時動不了楚巖那個圣眷正隆的楚巖，還動不了你這個歌伎嗎？！

柳如是身子一顫，如墜寒冰。

其他人想勸和勸和，賈赦馬上補了一句：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句話不止送給柳美人，

也是敬送給大家的！

我如今只想聽柳美人的評判結果！”

楚巖知道，在這么大的壓力下，如果自己不支持一下，柳如是這個歌伎必然支持不住。

“賈大人，這一席話是什么意思？”他冷笑道：

“莫非是輸不起，想要威脅裁判？”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有人還能指鹿為馬？

莫非以為自己是權閹趙高么！”

楚巖這頭也是寸步不讓，嘲諷對方是閹人！

房間里先前平息下去的戰火再次點燃，

而且比先前來得更急、更烈。

嘎吱。

這時候，包廂的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幾個儒生打扮青年醉眼迷離地走進來，看也不管其他人，看著柳如是笑道：

“柳美人！我等聽聞你工于詩詞，今日特意在幽蘭居組織了一場文會。

如今大家的詩詞都已經做好，只是大家詩詞各有千秋，評不出魁首來。”

這時候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走進來，氣呼呼地想把這人趕出去，跟著他一道進來的幾人卻反而攔住了丫鬟。

“柳美人不能參與我等的文會，我等就不見怪了。

但柳美人你必須給我們做這個平章！”

“今日參與文會的都是京城詩壇俊彥，好幾首詩詞都可能流傳千古的，若你不去，那也太遺憾了。”

這時候，一個儒生看到這個房間也有文房四寶，平鋪的宣紙上也寫有詩詞。

“咦？！”

“這是……柳美人作的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