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越的喉嚨被濃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絕望死死扼住。碎裂的骨骼在痛苦呻吟，契約的反噬灼痛著他的神經，如同無數滾燙的針在反復穿刺。

然而，比劇痛更致命的，是灰衣人話語中淬毒的冰棱——“上一代人”、“謀劃”、“真相”——每一個詞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早已不堪重負的心防之上。

近在咫尺的那只懸停的手，蒼白得毫無血色，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它如同在萬丈深淵邊緣沉浮的唯一一根浮木，又似開啟潘多拉魔盒的禁忌鑰匙，誘惑與毀滅近在咫尺。

“嗬…嗬嗬嗬……”碎裂鏡片中，鏡主重疊的、帶著金屬般鋒利的怪笑聲再次涌起，被灰衣人的闖入和輕蔑徹底點燃了狂怒。

扭曲的血咒人臉更是爆發出無聲的尖嘯，直抵靈魂深處！

更多血色觸須如嗅到血腥的深淵毒蟒，從斷裂的骨卷中瘋狂滋長、扭曲、纏繞、凝聚，裹挾著滅頂的惡意，化作一團致命的暗紅風暴，同時朝著灰衣人和癱倒在地、連呼吸都無比艱難的齊越猛噬而下！

店鋪內的時間仿佛凝固成黏稠的實體，每一粒懸浮的塵埃都被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扼住了咽喉。

“三息。”灰衣人冷冷道，聲音仿佛來自極寒之地，“要么跟我走，尋找真相；要么，被它們啃噬成空殼。”

“……好！”窒息般的沉默被打破，一個嘶啞破碎到極點、如同從齒縫間碾磨出的字眼迸出。齊越朝著那只冰冷的手掌伸出了手。

“歪歪歪！你們這是當我不存在啊？！”鎏金鏡主癲狂尖嘯，鏡光在扭曲中暴漲。“咔——”

齊越染血的指尖剛觸及灰衣人掌心，整間店鋪突然爆發出玻璃器皿連環炸裂的脆響！

鎏金鏡面如同被無形巨手揉皺的錫紙，無數鏡主的分身從各個折射面里爬出。它們的脖頸以反關節角度扭曲著，發出高頻震顫的金屬音：“契…約者...必須...死！”

灰衣人袖中倏地飛出十二柄特制飛刀。飛刀上密布的古老符文在空氣中灼燒出道道焦痕。

那些血咒觸須撞上飛刀的瞬間，竟像被投入熔爐的活蛇般劇烈蜷曲起來。暗紅風暴中傳出了千萬人同時哀嚎的混響。

“給臉不要臉，我對契約可沒多大依賴。”灰衣人開口時，齊越瞥見對方瞳孔里浮動著銀灰色的契紋——那分明是古代契師特有的“契瞳”！

鎏金鏡主的狂笑戛然而止。所有鏡面分身突然齊刷刷轉向某個角落——原本懸掛銅鈴的房梁處，此刻正滲出瀝青般的黑色物質，漸漸凝聚成一個戴著青銅儺面的模糊人形。

儺面額間那道陳年裂痕里，竟緩緩睜開了第三只猩紅的眼睛。

“哼，看來今晚的老鼠，不止一只。”灰衣人冷笑，袖中飛刀驟然調轉方向，在銅鈴陰影處劃出十二道灼目銀線！

那些瀝青狀物質發出嬰兒啼哭般的黏膩聲響，儺面第三只眼中驟然迸射出血色光束。

齊越的指尖還殘留著灰衣人掌心的寒意，卻驚見自己剛剛觸碰過的手臂皮膚正在龜裂——灰衣人的整條右臂突然碎解成萬千銀灰色符咒，如同驚飛的金屬蝗群。

符咒在空中迅疾組成古老契陣，將銅鈴黑影與鏡面分身同時籠罩！

“咔嗒”一聲，儺面人的脖頸以不可能的角度后折，青銅面具下傳出砂紙摩擦般的低語：“契瞳...不該存世...”話音未落，整間店鋪的陰影便如活物般蠕動起來，地板縫隙滲出粘稠黑血。

鎏金鏡主的分身們突然集體痙攣，鏡面浮現出蛛網狀的銀色契紋。

“你竟敢...用禁術污染我的鏡界？！”尖銳的金屬音里首次混入了恐懼。那些爬出鏡面的分身體表開始融化，如同高溫下的水銀般滴落。

灰衣人殘缺的右臂處，符咒正重新匯聚、凝聚，形成一只新的“手掌”。這一次，齊越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血肉，而是由無數微型契文精密編織而成的擬態。符咒凝聚成的新“手”并非血肉，而是無數閃爍著幽光的微小契文在精密地咬合、流動，仿佛由最純粹的“契約”規則本身構成。這只符手甫一成型，便猛地向前一抓！

目標并非仍在滴落的鏡主分身，也非脖頸怪折的儺面人，而是——兩者之間那片因契陣與詛咒碰撞而劇烈震蕩的空間！

“嗤啦——！”

空氣中仿佛有一張無形的、承載著店鋪法則的“幕布”，被那只符爪狠狠撕裂！空間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迸濺，露出其后深邃粘稠的虛無。

這撕裂處不僅是空間，更是三重力量互相傾軋的節點！灰衣人符手的介入，如同往燒沸的油鍋里倒進冰水。

“啊啊啊啊——！！！！”

鏡主分身上融化的“水銀”突然沸騰，發出凄厲到變調的非人尖嘯。蛛網狀的契紋瞬間蔓延至天花板和四壁的鏡面，整個“鏡界”內部開始出現可怖的龜裂，如同鏡子本身在崩解。那些被污染的鏡面碎片失去了光芒，變成一塊塊快速腐朽、剝落的焦黑色塊，空間內彌漫開刺鼻的硫磺與灼燒金屬的氣息。

“嚎——！”

儺面人青銅面具下的砂紙摩擦聲變成了野獸般的嚎叫。

它額間那只猩紅的豎眼猛地爆睜，血光大盛，幾乎要掙脫裂痕！從地板縫隙中滲出的粘稠黑血驟然被無形的力量拉起，化作千百條劇毒的蛇影，瘋狂纏繞、噬咬著覆蓋在它身上的契陣銀光，企圖阻止那撕裂空間的符爪。銅鈴陰影處的瀝青狀物質更是劇烈翻滾，試圖反撲，嬰兒啼哭的音波凝成實質的尖錐，狠狠刺向灰衣人的符咒手臂。

三股力量在這一瞬間的狹小空間內達到了恐怖的平衡點，相互湮滅、擠壓、爆裂！混亂的能量風暴撕扯著一切，地面如同風暴中的破船般搖晃，天花板簌簌落灰，原本懸浮的塵埃早已被碾碎或卷入那毀滅的漩渦。

齊越被這恐怖的景象震得幾乎暈厥。碎裂骨骼的劇痛早已麻木，神經的反噬灼痛再次被放大，契約瀕臨崩潰的警兆如萬蟻噬心。他癱倒在地上，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遠超凡人承受極限的能量風暴余波。每一次能量的對沖都像重錘砸在他心口，每一次嘶鳴與爆裂都像在撕扯他的靈魂。

他連抬手格擋那飛濺的、帶有詛咒的腐蝕性碎片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任憑絕望和劇痛淹沒自己。

“咔……咯咯……”

一聲微不可察，卻異常清晰的裂響，從灰衣人那只符咒構成的手臂內部傳出。

這只由禁術和契約本源強行凝聚的手臂，終于開始不堪重負。組成手臂的最外層微型契文，在抗衡那粘稠黑血毒蛇撕咬、嬰兒啼哭音波沖擊以及空間紊亂撕扯的三重打擊下，黯淡了一瞬，隨即竟出現了細微的、蛛網狀的裂痕！

符文的流轉出現了一剎那的遲滯。

就在這毫厘間的遲滯瞬間，那一直以極致角度后折著脖頸的儺面人，它的青銅面具上，那第三只猩紅豎眼——動了！

并非射出光束，而是眼珠本身以一個超乎想象的、違反物理法則的角度猛地轉動，死死鎖定了風暴中心、符文手臂后方那唯一穩定的核心——灰衣人那雙浮動著銀灰色契紋的眼睛！

一股純粹、冰冷到凍結靈魂的惡意，無視了空間的混亂與能量的狂潮，如同淬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向灰衣人的眼瞳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