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偏院的青磚地上,玄真煉器爐吞吐著七色光華,將斑駁的老墻映照得流光溢彩。
院角那株百年垂柳無風自動,柔韌的枝條輕輕搖曳,仿佛在應和著爐中靈韻的律動。
李長庚指訣變幻翻飛,指尖帶著淡淡殘影。
每一道靈氣打入爐膛的時機,都精準得如同刻漏計時。
爐內靈氣與火精糾纏翻涌,漸漸凝成一柄劍胚的輪廓。
器胚發出的嗡鳴聲透過厚重的爐壁,引得檐下銅鈴叮咚作響。
他額間不見半點汗珠,唯有瞳孔深處跳動著兩簇金色火焰,映照出專注的神情。
這半月來不眠不休的煉器,反倒讓他的氣息越發沉凝內斂,舉手投足間已隱隱透出幾分煉器宗師的氣度。
“老祖,您已在祠堂閉關半月,該進食了。”
李行書每隔三兩日便早早候在祠堂外,生怕老祖廢寢忘食,傷了根基。
練氣期終究只是修仙之始。修士雖能引靈氣入體,但肉身尚未脫凡,仍需飲食維系生機。
不過隨著修為漸深,對凡俗五谷的依賴也會減弱,轉而以靈丹、靈米、靈果為食,既能飽腹,又可助益修行。
李長庚心念一動,想起靈田里的金光稻應當已至成熟。
若能取些新收的靈米熬煮,對修為大有裨益。
他指尖輕點,爐中熔鑄的器材漸漸放緩了流轉之勢。
待爐火稍穩,這才拂袖起身。
推開祠堂厚重的木門。
李行書抬眼一瞧,卻見老祖灰頭土臉,發絲根根豎起,活似遭了雷劈一般,不由得瞪圓了眼睛。
“老祖,您這......”他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李長庚渾不在意地撣了撣衣袖。
李行書湊近兩步,壓低聲音道:“您這副模樣若讓族中小輩瞧見,怕是有損威嚴......”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面銅鏡,雙手奉上。
李長庚接過銅鏡一照,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無妨!無妨!”
話音未落,他周身靈光一閃,塵灰盡去,亂發復歸齊整,連衣袍褶皺都平展如新。
李行書看得目瞪口呆,心頭暗笑:老祖當真妙人!
“這鏡子不錯,歸我了。”李長庚順手將銅鏡納入袖中,又拋給李行書一只繡著云紋的儲物袋,“去,喚大伙兒一同用膳。”
“族人們早已備好宴席,就等老祖入席了。”
“哦?”李長庚眉梢一揚,笑意更深,“那你可拿穩了,這里頭裝的是我這半月的心血。”
李行書得他示意,連忙解開袋口,靈識一探,登時紅了眼眶。
十平方空間的袋內,整整齊齊碼著數十柄寒光湛湛的飛劍。
雖只是下品低階法器,但每一柄都流轉著精純的靈力。
“老祖為族中操勞至此,行書......行書......”他喉頭哽咽,一時語塞。
李長庚擺擺手,眼底笑意溫和:“少說這些。待宴畢,將這些分給族里的小家伙們。”
他望向遠處炊煙裊裊的竹屋院落,輕聲道:“李氏的未來,終究要靠他們啊。”
族中膳堂早已擺開長案,檀木桌上靈食香氣氤氳,令人食指大動。
李長庚踏入膳堂時,原本喧鬧的廳內霎時一靜,眾人紛紛起身,齊聲行禮:“恭迎老祖!”
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堂內眾人,嘴角含笑:“都坐吧,今日不必拘禮。”
話雖如此,座次卻絲毫未亂。
首座自然是李長庚的,案前擺著一盞溫潤如玉的靈茶,茶香清冽,能助修士滌蕩心神。
次席左右兩側,則是族中幾位筑基期的族老,雖年歲已高,但在李長庚面前仍執晚輩禮,恭敬落座。
中席坐著族中練氣后期的精英弟子,如李行書這般得老祖器重的,位置稍靠前些,其余則按修為高低依次排列。
末席則是尚未踏入練氣中期的年輕族人,以及族中負責雜務的凡人管事。
修仙家族,規矩森嚴。
即便是一頓家常便飯,也處處體現著尊卑之別。
李長庚垂眸凝視茶盞,指腹摩挲過茶盞邊緣。
茶湯在晨光中泛著清淡的漣漪。
他輕啜半口,白眉微舒,喉間滾動,甚是潤心。
“小花啊,最近研習靈植術可有什么心得?”
李長庚放下茶盞,目光慈祥地望向末席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
李小花猝不及防被點到名,慌忙站起身,“回老祖,我發現金光稻在月圓之夜長勢最旺......”
“哦?”李長庚眼睛一亮,招手道:“坐那么遠作甚?來,到我跟前來細說。”
待李小花將座位挪到前排。
李長庚目光溫和地掃過年輕族人,朗聲道:“都圍過來些。靈植一道,最忌閉門造車。今日我興致正好,便與你們說說這金光稻的栽培之道。”
他抬手輕撫案前的一束稻穗,指尖泛起瑩瑩靈光:“你們可知為何月圓之夜稻穗最盛?蓋因月華屬陰,正合金光稻‘陽中蘊陰’的特性。這其中的陰陽調和之理,便是靈植術的精髓所在。”
老祖說著,目光落在李小花的羊角辮上,忽然笑道:“小花方才所言,已得三分真味。來,把你觀察到的細節都說與大伙兒聽聽。”
其余年輕族人們聞言,紛紛放下碗筷,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幾個膽大的已經擠到前排,生怕漏聽半句。
就在這時,一陣勁風突然掠過屋檐。
但見一道赤影如閃電般劃過膳堂上空,驚得幾個年幼族人打翻了碗筷。
“不好!是當時守護靈泉的伴生獸雙翼狼!這該死的畜生!”李行書‘錚’地一聲長劍出鞘,劍鋒直指那道紅影。
族老們也祭出法器,膳堂內頓時靈力激蕩。
誰知那頭狼竟收起利爪,輕盈地落在老祖案前。
它通體雪白的毛發間夾雜著幾處傷痕,琥珀色的眸子卻直勾勾盯著碗中靈米,喉間發出‘嗚嗚’的輕響。
“且慢。”李長庚抬手制止眾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這頭狼體型較靈泉那頭狼王小了一圈,右耳還有道月牙狀的缺口,顯然是經歷過慘烈爭斗。
令人詫異的是,它竟像家犬般低頭舔食起來。
老祖忽然笑了,伸手撫上狼首。
粗糙的手掌觸到狼耳的瞬間,明顯感覺到狼身一僵,卻未躲閃。
“老祖當心!”族老們靈力已在掌心凝聚。
“無妨。”李長庚指尖泛起淡淡金光,輕輕拂過狼耳傷痕,“看這傷痕,這小家伙怕是餓了好些時日了。”
那狼風卷殘云般將每只碗都舔得锃亮,最后竟用腦袋親昵地蹭起老祖的衣袖。
這模樣哪還有半點妖獸威風,活像只討食的大狗。
“既如此......”老祖沉吟片刻,“行書,去取兩斗新米來。”
“老祖真要收留它?”李行書握劍的手仍未放松。
“你們看它右耳。”李長庚指著那道傷痕,“這是被同類所傷。妖獸通人性,既然投奔我李氏......”
話音未落,那狼突然前肢伏地,狼首低垂,竟行了個標準的臣服禮。
堂內頓時一片嘩然。
“便叫你‘無雙’吧。“老祖捋須笑道,“取舉世無雙之意。”
【叮,檢測到您收服一頭幼年期雙翼狼,獎勵:御獸訣一部,可幫助您完全馴服此獸】
李長庚手里憑空多出一物,正是御獸訣,連忙納入自己的儲物袋。
年輕弟子們面面相覷,有個膽大的男孩偷偷伸手想摸狼尾,被無雙一個響鼻嚇得縮回手,惹得眾人哄笑。
膳堂內緊張的氣氛頓時消散。
“大家還沒吃好吧?”李長庚環視眾人,和藹地說道,“行書,再去盛些飯來。”
...
隨著之后一段時間,無雙的到來,給族中平添了幾分生氣。
這頭通體雪白的雙翼狼,很快成了孩子們最喜愛的玩伴。
它時而馱著年幼的族人在庭院中奔跑,時而溫順地趴在老祖腳邊打盹。
李長庚修煉完畢后,常常站在祠堂前的石階上,望著這一幕幕溫馨景象出神。
族中年輕一輩的修為日漸精進,老一輩的皺紋里也漸漸舒展出久違的笑意。
這樣的日子,恍若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