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道!你勾結(jié)外人,禍害族人,罪該萬死!還敢回來!”
族長李行書怒發(fā)沖冠,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紫檀木案幾,木屑紛飛中,他的聲音如同雷霆炸響。
祠堂門外,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顯現(xiàn)。
來人一身大紅袍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雙鬢如雪,長眉垂落,正是李氏宗族九大族老之一的李霸道。
“竟...真是老祖宗?!”
李霸道渾濁的老眼猛然睜大,望著端坐高臺的老者。
那人眉目間神韻流轉(zhuǎn),雙目如浩瀚星空,與藏經(jīng)閣那幅《老祖坐忘圖》竟一般無二。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額頭撞擊青石地面發(fā)出沉悶聲響。
“不肖子孫李霸道,拜見老祖!”
“老祖明鑒,我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李氏千秋大業(yè)啊!”
“放屁!”李行書怒不可遏,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你幫著趙家害死我族天才李刻舟,還有臉說為家族?”
堂內(nèi)氣氛劍拔弩張,一眾族人屏息凝神。
就在此時,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老祖李長庚緩緩睜眼,聲音雖輕卻讓所有人心中一凜:
“罷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目光掃過李霸道頭頂浮現(xiàn)的系統(tǒng)面板——忠誠度90%,心中稍安。
若非有面板,險些冤枉了這位忠心族人。
“老祖!”李行書還要爭辯,卻被一陣清越的聲音打斷。
“都是自家人,何必大動肝火,鬧得這般難看?”
一道白袍身影飄然而至,正是常年隱居的大族老李天罡。
他周身隱有丹香繚繞,舉手投足間靈力澎湃。
【李氏宗族大族老,李天罡,火系天靈根,擅長煉丹,修為:筑基前期。】
李長庚眼前一亮。
通過李行書先前的講述,他稍加揣摩。
已知曉事情始末:
應(yīng)是李霸道受人蠱惑,用一張來歷不明的紫色符箓害死了天才族孫李刻舟。
無論是因何產(chǎn)生的家族矛盾。
李長庚只希望族老之間和睦。
這場風(fēng)波,恐怕是有人蓄意挑撥,借刀殺人。
可惜了李刻舟這顆好苗子,本該是李氏未來的希望。
李霸道此番前來,顯然是受了旁人慫恿。
那些躲在暗處煽風(fēng)點火之人,若敢再犯,定叫他們血濺當(dāng)場!
李長庚眉頭微蹙,將眼前局勢在心中推演一番。
事情與他所料相差無幾——這李霸道向來頭腦簡單,如今被人當(dāng)槍使,也在意料之中。
“此事下不為例!”李長庚冷聲道,“將我歸來的消息放出去,正好震懾那些覬覦李家的宵小之輩。”
他負(fù)手而立,目光如電:“不出三日,那些老家伙必會聞風(fēng)而動。放眼整個滄州,即便是青嵐山脈的趙家,也要在我李氏面前俯首稱臣!”
“天罡——”
話音未落,李天罡已躬身立于階下,姿態(tài)謙卑至極。
“晚些時候,你與霸道一同來祠堂后山見我。”李長庚淡淡道。
李天罡連連稱是,不敢多看其他族老神色。
“還有何事?”李長庚環(huán)視眾人。
二族老李玄策壓低聲音:“老祖,玄策有要事稟報。”
“老二,你這是要與老祖說什么體己話?莫非是想取老大而代之?”三族老李驚濤陰陽怪氣地湊上前來。
一時間,眾族老竟將老祖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這般景象,看得年輕子弟目瞪口呆——平日里威嚴(yán)持重的族老們,此刻竟如市井之徒般爭執(zhí)不休。
“今日到此為止。”李長庚一錘定音。
“老祖偏心!”八族老李琳瑯急得直跺腳,“為何只許老大、老九單獨覲見?俺也要去!”
他那副委屈模樣,惹得小輩們?nèi)炭〔唤植桓倚Τ雎晛怼@位掌管刑堂的八族老素來鐵面無私,誰也不想領(lǐng)教他的手段。
李長庚接過李天罡奉上的清茶,輕啜一口。
李長庚望著這群爭得面紅耳赤的老頑童,眼角的皺紋里漾開一絲笑意。
他抬袖輕拂:“都靜一靜。行書,你且細(xì)說,如今我李氏還剩下多少產(chǎn)業(yè)?”
記憶中,原身本是山野間一介布衣農(nóng)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年隆冬,他獲得了半畝靈田,自此,他這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竟踏上了求仙問道的迢迢仙途。
初入道途時,他常背著竹簍往返于各大坊市,將靈田里產(chǎn)出的朱果靈藥換成幾塊下品靈石。
一個飄雪的黃昏,他在歸途遇見個昏倒在路旁的姑娘,粗布麻衣掩不住通身的書卷氣——原是南邊某個敗落修仙世家的逃荒小姐。
他分了她半塊炊餅,姑娘卻回贈了一冊殘缺的《百草經(jīng)》。
后來那方靈田的收成漸漸豐足,他置辦了間帶小院的青瓦房。
成親那日沒有鳳冠霞帔,新娘子用野芍藥編了花冠,他在院角種下兩株靈茶樹當(dāng)聘禮。
夫妻倆一個精通草木性情,一個熟稔市井買賣,從擺藥攤到開鋪面,硬是在修仙界最底層的夾縫里,掙出了立足之地。
后來李氏宗族駐扎青嵐山山上,繁衍生息,愈發(fā)強盛。
如今李氏宗族的祠堂里,還供著那部百草精的黃皮舊簿。
說著,李長庚已邁步向祠堂外那片田間走去,忽又駐足回首:“你啊,下不為例。”
李霸道聞言渾身劇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老祖明鑒!是弟子糊涂,聽信讒言......”
白發(fā)散亂間,老淚縱橫,“求老祖準(zhǔn)弟子入雷山禁閉,斷食自省,為枉死的孩兒贖罪!”
李長庚轉(zhuǎn)身凝視著伏地請罪的九族老,眼底掠過一絲復(fù)雜。
他緩步上前,枯瘦的手掌輕輕按在對方顫抖的肩頭:“雷山瘴氣侵骨,你這把年紀(jì)去也是遭罪。”
族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實力深厚之人,曾年少時,也是天縱之資,在各自修行上,無人引導(dǎo)正確的方向,總會有人走錯路。
他們?yōu)樽谧鍎谛膭诜危瑒诳喙Ω撸际亲逯小爸辛黜浦薄?
自己現(xiàn)在只需多加引導(dǎo),將他引入正軌。
李長庚長嘆一聲:“死者已矣,何必......”
“老祖結(jié)丹之時,竟遭反噬,但我李氏族人愿靜候老祖重歸巔峰!”
李行書目光灼灼,語氣鏗鏘如鐵,“屆時,必讓所有仇敵——血債血償!”
李長庚搖頭苦笑,眼中閃過一絲深邃:“外敵?何止區(qū)區(qū)趙家......”
昔日的李氏宗族,氣運如虹,鼎盛時族中筑基修士九人,練氣弟子數(shù)千,凡人數(shù)萬。
在青嵐山脈一帶威名赫赫。
如此盛況,自然引得八方覬覦,試圖趕盡殺絕。
暗處更是有不知多少雙眼睛,早已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曾經(jīng),那半畝靈田能種出二階上品靈稻“白玉香”,一季可收三千斤,解決了族中修士平日修行的靈氣來源。
族中弟子日日食用靈米,修為進境神速。
可現(xiàn)在,他們李氏宗族,已經(jīng)被人逼得舉族遷移至山下。
李家村,這里是李氏宗族來時的路。
山頂上的風(fēng)景終歸是最好的,但沿途的風(fēng)景也不能錯過。
重返低谷,一切還可以重來。
至少,這半畝靈田還在。
李長庚站在田埂上,望著這片曾經(jīng)孕育了整個宗族的靈田,心中百感交集。
他有個大膽的想法——要將這半畝靈田規(guī)模再擴寬萬倍。
這樣,靈氣會更甚。
只是,剛到山間田埂邊緣時,李長庚突然渾身一震,僵在原地。
【警告:靈田靈氣濃度不足一成】
【檢測到靈植枯萎度:100%】
【土壤活性:瀕死狀態(tài)】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李長庚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景象:田里哪還有鮮活的靈稻?只剩下一片枯黃,土地干裂如龜甲。
他蹲下身子,顫抖著抓起一把土,指間傳來的全是粗糙的土渣。
田間蛛網(wǎng)狀的裂縫中,幾條通體漆黑的怪蟲正在蠕動。
【噬靈蟲:二階靈蟲,喜愛蠶食含有靈氣的靈植,繁殖力極強】
李長庚瞳孔驟縮。
這些蟲子每一條都有手指粗細(xì),甲殼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它們不是普通害蟲,而是專門針對靈田的兇物!
“老祖宗,您這是在做什么呀?”一道清脆如銀鈴般嗓音從身后傳來。
李小花踮著腳尖,十二歲少女明澈的眼眸里盛滿了好奇。
“放肆!”李行書沉聲厲喝,“老祖行事,豈容你這丫頭置喙?”
他轉(zhuǎn)頭掃視在場族人,目光如電,“都給我仔細(xì)瞧好了,其中的學(xué)問,夠你們受用終生。”
“嗯嗯。”李小花看得比任何人都仔細(xì)。
李長庚沒有理會身后的議論。
他快步走向村內(nèi)唯一的一條溪流,挽起袖子開始挖溝渠。
很快,一個簡易的排水系統(tǒng)成型,清澈的溪水順著新挖的溝渠流向靈田。
“老祖這是要引水灌溉?”有族人恍然大悟。
誰料水流剛接觸靈田,系統(tǒng)提示再度響起:
【靈田品質(zhì):仙級上品(本源受損),無法吸收凡水灌溉。建議施展云雨術(shù),以靈水滋養(yǎng),長久以往,方能修復(fù)】
李長庚頹然停手。
他現(xiàn)在修為盡失,連最基礎(chǔ)的云雨術(shù)都施展不出。
汗水順著蒼老的面頰滑落,他索性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完全不顧老祖形象。
“都過來坐下。”他招呼族人,“靈田是我們李氏宗族的立足之本,今日必須想出解決之法。”
族人們面面相覷,但還是依言圍坐成一圈。
夕陽西下,一群族老和小輩,像老農(nóng)般蹲在田間,對著干裂的靈田苦思冥想。
李家村的第一夜,就在這樣的愁云中悄然降臨。
過了半個時辰。
一道人影匆匆趕來。
“老祖宗,村里開飯了!”
這道喊聲,像一滴水落入干涸的田地,瞬間在人群中激起陣陣漣漪。
“啥?開飯了?”
“有飯吃了?”
“老天開眼,終于不用再啃那些酸澀的野果子了!”
小輩的族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李長庚摸了摸干癟的肚皮,笑了笑。
沒了修為護體,這副老骨頭比想象中還要不中用。
若是再餓上半天,他怕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老祖,您慢些走。”
李天罡連忙上前攙扶,幾位族老也緊隨其后。
一行人沿著村中泥濘的小路往回走,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李家村中央,李長庚坐在長桌的上首,目光緩緩掃過圍坐的族人。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中透著疲憊與饑餓。
除了寥寥幾位族老尚有些氣色,其余幾乎都是沒有靈根的凡人,在修仙界的底層苦苦掙扎。
看著他們干裂的嘴唇和凹陷的臉頰,李長庚心頭一緊,喉嚨微微發(fā)澀。
“你,叫什么名字?過來。”他朝角落里一個瘦小的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瑟縮了一下,怯生生地挪步上前,手指緊緊絞著破舊的衣角,聲音細(xì)若蚊蠅:“老祖宗,我、我叫李小小……”
李長庚微微頷首。
其實,他早已通過面板看到了她的信息:
【李小小,土木雙靈根,建議培養(yǎng)方向:靈植師】
但有些事,光看冷冰冰的文字是不夠的。
他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女孩枯黃的發(fā)絲,語氣溫和:“小小,餓了吧?待會兒多吃點。”
女孩怔了怔,抬頭望著這位傳說中的老祖宗,原本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
原來……老祖宗并不像傳聞中那樣威嚴(yán)疏離,反而像極了記憶里已故的爺爺,眉眼間透著慈祥。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小聲應(yīng)道:“嗯!”
說是吃飯,可擺在眾人面前的,不過是一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野菜湯。
渾濁的湯水里零星飄著幾片蔫黃的菜葉,連半點油星都看不見。
族人們捧著豁了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啜飲著,生怕灑出一滴。
李長庚低頭看向自己的碗。
缺了角的公雞碗里,湯倒是比旁人濃些,碗底還沉著一片完整的菜葉。
他沉默片刻,緩緩將那片菜葉夾起,放進了身旁李小小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