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秦墨寒站在御史臺門前，望著那塊沉甸甸的匾額，心頭微微一緊。

“御史臺……”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字，仿佛能聽見其中藏著無數是非黑白。

沈逸風在他身邊輕嘆：“這地方可不好待。彈劾權貴、糾察百官，哪天不小心就得罪人，搞不好還掉腦袋。”

“那就得小心點。”秦墨寒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襟，邁步走了進去。

門內早有幾名小吏候著，見他到來，紛紛躬身行禮。秦墨寒一一回禮，目光卻沒放過他們的神色——有人恭敬中帶著試探，也有人眼神躲閃，似乎在打量什么。

剛坐下沒多久，案頭就堆滿了卷宗。他翻開一看，果然，不少都是趙德坤那邊遞來的“舊案”，全是些牽連甚廣、動不得又繞不開的燙手山芋。

“這是想讓我自亂陣腳啊。”秦墨寒一邊翻閱，一邊冷笑。

沈逸風坐在一旁，皺眉道：“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些案子背后都有人，動一個，就是得罪一片。”

“那就別動。”秦墨寒合上卷宗，抬眼看他，“先晾著。”

“啥？”沈逸風愣住，“你不查了？”

“當然要查。”秦墨寒慢悠悠地說，“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剛來，誰都不熟，貿然出手只會被當成靶子。等摸清了御史臺內部的人脈關系，再慢慢動手。”

沈逸風看著他，忽然笑了：“你還真沉得住氣。”

“這不是沉得住氣，是活得久的辦法。”秦墨寒淡淡道。

接下來幾日，秦墨寒在御史臺的表現可謂“低調至極”。他不主動查案，也不輕易表態，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地批閱文書，與同僚談笑風生，甚至偶爾還會陪幾位老御史下棋喝茶。

表面上看，這位新來的年輕御史是個識時務、懂進退的好苗子；但在暗地里，他已經悄然記下了每個人的脾性、立場，以及他們背后的靠山。

某日午后，他在茶室偶遇一位年長官員——大理寺少卿周懷遠。

“秦大人好興致。”周懷遠端著茶杯坐下，語氣隨意卻不失試探。

“周大人客氣。”秦墨寒笑著給他斟了一杯，“聽聞您斷案如神，晚輩仰慕已久。”

“哦？那你倒是聽說過不少。”周懷遠瞇著眼看他，“那你可知，前幾日趙相爺特地召我去府上一敘？”

秦墨寒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趙相爺事務繁忙，竟能抽出時間接見周大人，想必所談之事非同尋常。”

“確實非同尋常。”周懷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他說，御史臺最近來了個新人，聰明伶俐，鋒芒畢露。不知秦大人可曾聽說此人？”

“若有這樣的人才，自然是朝堂之幸。”秦墨寒微笑，“不過，我倒覺得，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例子也不少。”

周懷遠哈哈一笑，放下茶杯：“有意思，有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試探與較量。

秦墨寒起身告辭，走出茶室時，額頭已微微滲汗。

他知道，趙德坤已經開始布局了。

而這場局，才剛剛開始。

*

三日后，朝會之上，趙德坤突然提出一項奏請：整頓御史臺風氣，嚴查御史履職不當行為，并提議由其親信李慎之牽頭成立調查組。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皇帝微微蹙眉：“御史臺乃監察百官之所，若無實據，豈能隨意插手？”

趙德坤躬身道：“陛下明鑒，臣此舉并非干涉御史臺職責，而是擔憂新晉御史初入官場，經驗不足，被人誤導利用。若能在萌芽之時加以引導，未嘗不是好事。”

這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殺機暗藏。

秦墨寒站在隊列之中，冷眼旁觀。

沈逸風在他身后低聲道：“這明顯是沖你來的。”

“我知道。”秦墨寒聲音平靜，“但他太急了。”

“什么意思？”

“御史臺雖屬監察機構，但直屬御前，趙德坤此舉等于越過皇帝直接干預御史臺人事，太過明顯。”秦墨寒嘴角微微揚起，“他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其實已經露出破綻。”

皇帝沉默片刻，最終道：“此事暫且擱置，待朕詳查后再議。”

趙德坤面色不變，依舊躬身稱是，但眼神中已閃過一絲陰霾。

散朝后，秦墨寒剛走出大殿，便被一名太監攔下。

“秦大人，趙相爺請您過府一敘。”

“哦？”秦墨寒挑眉，“趙相爺竟如此厚愛？”

那太監賠笑道：“趙相爺說，想與您談談御史臺的事。”

秦墨寒點頭：“勞煩回去轉告趙相爺，說我稍后便到。”

送走太監后，沈逸風立刻湊過來：“你真要去？”

“當然去。”秦墨寒淡笑，“不去，怎么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

傍晚，趙德坤府邸。

秦墨寒踏入大門時，正巧看見李慎之從偏廳走出，二人四目相對，彼此心照不宣地點頭致意。

趙德坤早已在書房等候，一身蟒袍加身，神情倨傲。

“秦大人，終于肯賞臉了。”他端起茶盞，語氣輕松。

“趙相爺盛情難卻，豈敢不來？”秦墨寒拱手作揖，落座后神色從容。

趙德坤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年輕人有志氣是好事，但切莫太過鋒芒畢露。御史臺不是你一個人的戰場。”

“相爺教誨，晚輩銘記于心。”秦墨寒面不改色。

“很好。”趙德坤放下茶盞，緩緩道，“既然你這么懂事，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御史臺這塊地方，你最好安分些。否則……”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秦墨寒：“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秦墨寒輕輕一笑：“相爺說得對，有些人，確實不是我能惹的。”

趙德坤滿意地點點頭：“明白就好。”

秦墨寒站起身，拱手告辭：“多謝相爺指點，晚輩這就告退。”

趙德坤擺擺手：“慢走。”

走出書房，秦墨寒回頭望了一眼那扇雕花木門，眼神逐漸冷冽。

“趙德坤，你以為我會怕你？”他低聲呢喃。

夜風拂過，吹起他月白長袍的一角，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他轉身離開，腳步堅定，步伐穩健。

而在他身后，書房窗邊，趙德坤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李慎之。”他低聲喚道。

門外一道身影應聲而入。

“屬下在。”

“盯緊他。”趙德坤冷冷道，“我要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是。”

黑暗中，一雙雙眼睛悄然張開。

而秦墨寒，已然踏上了歸途。

夜色漸濃，街道兩旁燈火昏黃，他的身影在光影交錯間忽明忽暗。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

“秦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秦墨寒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是柳如煙。

她一襲素裙，在夜風中微微飄動，臉上滿是焦急。

“你怎么來了？”秦墨寒迎上前。

“我剛收到消息，趙德坤今晚召集了幾位心腹，在密室商議對策。”柳如煙壓低聲音，“他們可能準備對你下手。”

秦墨寒聞言，神色未變，反而露出一絲笑意。

“終于忍不住了么？”他輕聲道。

下一秒，遠處巷口，一只黑羽飛鳥掠過屋脊，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