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牙如遭雷擊。
父親用自己的命……母親用自己的生機……換他茍活?
巨大的痛苦和難以置信幾乎撕裂了他。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再也忍不住,暗紅的血沫噴濺在氧氣面罩的內壁上。
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
心率狂飆,護士推門沖了進來,看到邢牙的樣子和站在床邊的白發男人,驚叫一聲:“你是誰?!怎么進來的?!快出去!”
白發男人對護士的尖叫充耳不聞。
他微微俯身,靠近邢牙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像冰冷的毒蛇鉆進邢牙的耳膜:
“那本登記簿,是暫時封住你體內東西的容器。所以,你小姨才會急切地讓你來,她無法明說,只能你自己去選擇。”
“現在,你自作聰明,沒了它,你體內到了時日的詛咒,自然爆發了。”
“現在……去找它,或者,死。”
說完,他按了邢牙的肩膀一下,隨后直起身。
在護士沖過來拉扯他之前,身體向后一退,無聲地沒入角落那片更深的陰影里。
護士撲了個空,對著空蕩蕩的墻角,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邢牙眼前陣陣發黑,白發男人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
剛才那白發男人按了一下他的肩頭后,邢牙明顯感覺到自己恢復了一些體力。
他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扯掉了臉上的氧氣面罩!
萬福路十八號。
院子里靜悄悄的。
風車茉莉的藤蔓在夜風里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無數只小爪子撓著墻壁。
一樓的房間沒亮燈。
談春花站在院子中央,她換了一身深色的緊身衣,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與白日里溫婉的民宿管理員判若兩人。
手里依舊拿著那本黑色的登記簿。
幽綠的微光從簿冊邊緣滲出,映著她半邊臉,另一半隱在陰影里,神情冷硬如鐵。
她沒開院門,而是徑直走向角落那叢茂密的風車茉莉。
撥開厚重的藤蔓,露出后面斑駁的磚墻。
將登記簿按在墻上,翻開。
幽綠微光驟然擴散,登記簿也好似陷進了墻里一般。
墻壁內部傳來輕微的“咔噠”聲。
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磚石突然向內凹陷,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入口。
談春花臉上一喜,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登記簿。
果然可行!
談春花毫不猶豫,拿起按在墻上的登記簿,矮身鉆了進去。
墻壁入口在她身后無聲關閉,恢復原狀。
藤蔓垂落,掩蓋了一切痕跡。
————
寰宇中心頂層。
周脊走了進來。
臉色有些蒼白,深灰色的連帽衫換掉了,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黑色便裝。
右肩的傷處纏著繃帶,動作間帶著不易察覺的凝滯。
云眉轉魔方的動作停下。
祝脈的眼皮微微掀開一條縫,深不見底的瞳孔掃過周脊的肩膀。
商心依舊背對著眾人,身形紋絲不動。
“怎么樣?”云眉開口。
周脊走到平臺邊緣,離商心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門’的氣息又出現了。很微弱。在城北廢棄工業區附近殘留了一瞬。”他聲音低沉沙啞,“我去晚了一步。源頭被轉移了。方向……大致是南城老區。”
“又是老鼠搬家。”云眉把玩著手里的金屬魔方,語氣里聽不出喜怒,“真能藏。”
祝脈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周脊身上:“你的傷行嗎?”
“小麻煩。”周脊言簡意賅。
商心終于轉過身。
“我和你一起去。”
————
時城特管局地下。
檔案庫。
這里是整個特管局防衛最森嚴的區域之一。
厚重的鉛合金門需要多重權限驗證。
一排排高大的金屬檔案柜整齊排列,如同沉默的巨人,柜體冰冷,反射著慘白的燈光。
一個穿著特管局黑色制服的身影,胸前掛著高級權限的磁卡,快步穿過通道。
他帽檐壓得很低,腳步很輕,像貓一樣無聲無息。
他停在一個標著“異常坐標——活躍檔案”的區域。
輸入一串冗長的代碼,沉重的金屬抽屜無聲滑出。
他的手指在排列緊密的牛皮紙檔案袋上快速劃過。
手指停在一個編號復雜的檔案袋上。
封口處貼著醒目的紅色標簽:“最高機密”。
他抽出檔案袋,這所謂的最高機密,很薄。
解開纏繞的棉線封口繩,里面只有兩張紙。
可他還沒得來及看,一排燈光就照了過來。
幾個老頭盯著他,仔細打量:
“你是哪里的人?”
————
聯合醫院,重癥監護室外。
走廊的燈光慘白。
邢牙沒有坐電梯,從病房出來后,他就一直走的消防通道。
那個白發男人按的那一下,暫時壓制了他體內的詛咒,讓他得以較為順暢的行動。
白發男人的話像毒蛇啃噬著他的神經。
“你父親的命填了你的命。你母親的生機,續了你的生機。”
荒謬!瘋狂!
可他身體里那飛速流逝的生命力,像冰冷的潮水,提醒著他這荒謬的真實。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喘息著,朝著母親的病房走去。
突然!
“嗚——嗚——嗚——”
凄厲尖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整個樓層!不是病房里儀器的聲音,而是整棟大樓的火警!
邢牙猛地抬頭!
走廊頂部的消防噴淋頭瞬間全部打開!
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劈頭蓋臉澆了邢牙一身!
幾乎在同一秒!
母親所在的那間特護病房里,爆發出一片刺眼的紅光!
不是火警的紅光,而是一種更粘稠、更不祥的猩紅!
透過門上的觀察窗玻璃,瘋狂地閃爍!
仿佛里面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緊接著,是病房內儀器瘋狂鳴叫的刺耳聲響,還有……某種沉悶的,仿佛重物撞擊墻壁的砰砰聲!
門內一片混亂的紅光和刺耳的噪音!
門外,冰冷的消防水無情地沖刷著邢牙的身體,將他澆得透心涼。
水順著頭發、臉頰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視線,也帶走了他身體里最后一點溫度。
他僵在原地。
扶著墻的手指死死摳進墻壁的縫隙,指甲崩裂,沁出血絲。
恐懼。
冰冷徹骨的恐懼,讓邢牙甚至不敢細想門內發生了什么。
媽?!
邢牙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