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現在這靈石都沒有太大作用了。”

邱世合苦笑。

“那田家，說已經將所有的云面大殼莖稈，都提前預定給了衡離宗刀尾島。”

“如此一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邱奇靜默十息，之后問道：

“那爺爺現在作何打算？”

邱世合再次訴苦：

“爺爺沒有任何打算！他就差守在衡離宗陣法之外，等那趙修寒外出，就將其一掌拍死。”

“他說，自己已經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世安夭折，他無法接受。”

邱奇無奈搖頭：

“讓爺爺別再糊涂，截殺衡離宗內門弟子，且不論能否成功，都是給我邱家招致滅門之禍。”

“況且光殺一個趙修寒有何用？我邱家的靈龜照樣無材料筑巢，坊市照樣缺寶缺貨。”

金丹宗門內門弟子，都是宗主的記名弟子，殺死金丹真人的弟子……

恐怕邱家會被照著族譜屠光。

邱家可不是無家無業的劫修，身為衡離宗附庸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逃都沒地方逃。

“那依照大哥的意思？”

邱奇濃眉聳動，反問道：

“你覺得，我會如何做？”

“那趙修寒毀我家靈船，殺我家修士，自然是——”

話頭脫口而出，但邱世合卻陡然收住，低頭靜靜沉思。

他和自己的大哥邱奇，在這衡離宗修行逾二十年，大哥一向是性情淡薄，一心向道。

強勢弟子，任其自流，弱勢同門，也不過分相幫。

二十年，成就練氣九層，兼顧偌大黑巖島漁場庶務的同時，坐到庶務堂大師兄之位。

“就連上一次，鄒翰師弟明確說能請動執法堂三長老，大哥你也是不支持我們對付趙修寒。”

“后來果然如你所料。”

邱世合試探著道：

“大哥的意思，是與那趙修寒，和解？”

“是。”

邱奇神色舒展：

“現如今，這是對我們邱家最有利的選擇。那趙修寒師弟，也放出了種魚，這是善意的信號。”

“若能養殖玉須魚，用他的種魚，我邱家靈龜那點損失，微不足道。”

說罷，邱奇縱身一躍，也沒有激發辟水符，就這么直挺挺的扎入海中，爆發一聲長嘯。

“哈哈哈！”

邱奇再次踩著飛劍，回到這觀海崖時，手上捉著一條不斷扭動的玉須魚，身材格外雄壯。

“這是，那趙修寒今年為了施恩內門弟子，放出的種魚？”

邱世合驚訝，但他隨即停住話語，大師兄若是要取得這種魚，自然有無數手段。

“若是用趙修寒的種魚，怕是處處都要受制于他。”

周邊幾家小家族，宋家田家，都和那趙修寒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別提以后規模擴大，也要找他尋新的種魚。宗門售魚的靈石分配，也是他和長老們密談出來的。

邱世合擔憂的看向渾身濕透的邱奇，隨著他緩走幾步，法力已經基本將水分蒸干。

“你且先去，我衡離宗內的事情，我來解決。”

邱奇語氣不容置疑：

“一定要將爺爺勸下來，筑基壽元足有二百，我想我們邱家，不久的將來會有一門雙筑基之日。”

邱世合按捺心中情緒，恭敬退去。

將種魚丟在崖邊，邱奇回到原位盤膝坐下。

在族弟面前，說的那般圓滿，但真到施行時，他卻不知為何遲疑了。

“嘩啦——”

邱奇繼續閉眼，盤膝坐于礁巖之上，聽那潮起潮落時，天地道韻的浪花。

但自從邱世合來過一趟后，邱奇便一直覺得，海潮聲中有些許不對。

“怎么回事……”

“嘩啦——轟！”

又一陣海浪擊崖之聲涌起，巨大浪花沖撞礁石，然后轟然破碎。

邱奇清凈的靈臺泛起漣漪，少傾，他終于發現不對在哪里。

那種魚還在崖邊，沒有回到海中！

“啪嗒-啪嗒-”

海浪的大道潮音之中，夾雜著那條種魚在岸上撲騰掙扎的聲音，邱奇眼中露出一絲嫌惡。

揮手發出一道法力，將這條種魚掃回海中。

邱奇的眉頭終于舒展。

——

時光荏苒，到了八月洄游期。

“終于又到了此時節……”

湛藍的海面平滑如鏡，黑巖島附近的漁場之中已無半條玉須魚。

這是邱奇最喜歡的時節，弟子們帶領魚群出遠海洄游，自己每日有七八個時辰，都可以在崖邊，苦修以求突破。

潮聲起時，碧海如沸，靈氣翻涌成渦；潮聲落處，萬籟歸寂，道心澄明如鏡。

自當上執事弟子的十年之間，他年年如此。

“嘩啦——”

而邱奇水火雙靈根，他的功法，乃顏清月長老和那位衡離宗金丹宗主親自挑選的，直指元嬰的三階《炎淵大法》。

海流極速，如水靈潛淵；海潮擊礁，如烈炎爆發。

邱奇體內法力的大周天運行，靈氣一吐一納，就是暗合了這海潮變幻。

他從不服用丹藥，也不求高階靈脈核心，邱奇能只用二十年時間跨越練氣階段，從懵懂幼兒修煉到練氣九層巔峰。

可以說，這黑巖島三百丈聽潮崖，功不可沒。

今日照常，那海浪擊打礁石懸崖的聲音，仿佛帶動著邱奇體內的法力涌動。

陡然，邱奇只覺丹田之中，法力之湖幾乎已經盈滿，即使不再運行功法，波濤依舊起伏劇烈。

這便是接近筑基修士的丹田，法力自行運轉的境界。

“今日，難道就是我的突破之日？”

邱奇驚愕，但下一瞬間，他就已經不再能感知外界，而是踏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不再言語。

連海浪聲都似乎停了。

他這突破，自然不是突破到筑基期，而是九層突破到練氣十層。

練氣十層修士，都會在瞬間感悟到筑基機緣，隨后修士便可去自尋道基。

“濁氣……這是為何……”

此時的邱奇仿佛和整片大海相連，但是這并不是他的機緣。

他只覺得滄霧群島周邊的大海之中，泛起一絲絲黑灰濁氣。

“嘩啦——”“噗！”

海浪再起，邱奇卻覺得自己心神俱震！

那海浪之中，似乎有其他異響！

“哇！”

一口鮮血噴出，邱奇的丹田開始暴動，而渾身經脈的法力反而衰微。

“我突破失敗了！”

忍受著渾身巨痛，和失去機緣的道心動搖。

邱奇好不容易將暴動的丹田平復，他的面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濃郁的雙眉緊緊糾結在一起，宛如一團墨水。

“濁氣的方向，是——”

邱奇勉強祭出飛劍，飛行至山頂，眺望遠方。

那方向是群島末端，最小的幾個島嶼，分管的執事弟子也相對窘迫。

“刀尾島，灰砂島，藍泉島。”

“都是推行了新式牧魚四法的島嶼……他們沒有將魚群帶離群島洄游，而是就地繁衍。”

感受著那三個島嶼的漁場海域，在陣法操控下不正常的波濤洶涌，邱奇面色陰沉。

非天道自然引起的海潮，似乎是打斷他突破的元兇之一。

再低頭望下，那海潮中的異響，是來自什么東西，他已經想起來了。

“嘩啦！”

祭出辟水符，邱奇一頭扎入水中，再上浮時，他手里已經抓著那條因為繁衍期到了，而渾身焦躁的種魚。

它是初代種魚繁衍的第一只種魚，已經經歷過一次漁場繁衍，經驗豐富，身強體壯。

但此時黑巖島的所有魚群都已經被外門弟子帶走洄游。

邱奇緩緩在他坐了十幾年的聽潮崖邊盤膝，看著手中精力十足的種魚。

“道法自然，聽潮觀海……”

種魚很是焦躁，在邱奇手中拼命掙扎，撲騰，扭動，蹦跶。

“毋需丹藥，天鑄道基……”

邱奇就這么捏著它，手如鐵鉗，雙腿盤膝，直到夜幕降臨。

再到朝陽升起。

那種魚在邱奇手中捏了一天一夜，從精力十足變成萎靡遲鈍，再到僵硬失活。

直到手中的種魚的身軀徹底干涸，那邱奇才抬起頭來，帶著迷惘與無奈：

“趙修寒……”

種魚僵硬的尸身悄然滑落入海中，沒有激起一絲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