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幻境，夏洛再度睜眼，頭頂之上，天剛蒙蒙亮。

此刻，穿梭于平原之上的幾人，正如靜止的畫面，正在不斷平移。

飛行術可以破開空氣，駕風飛行，卻又很好的穩定住了內部的氣壓，讓眾人如同搭乘一輛隱形列車那樣，一邊觀賞風景，一邊破風前行。

夏洛取出貼身攜帶的干糧，嚼了起來。

雖然得知了臥底的存在，可對于灰塔而言，夏洛終歸還是半個外人，人微言輕。

直接指控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兩百來歲，德高望重的老巫師是叛徒，肯定會引起諸多巫師的疑惑和不滿。

夏洛現在的想法，便是先從身邊人開始，用引導性的話術，讓另外兩位巫師，認可當下局勢的緊迫。

只有這樣，到時候回到灰塔，在遭遇馬沃羅外出的那一刻，他才能掌握更多話語權。

把輿論的風向，朝著兵貴神速的方向引導。

夏洛看向一旁正在閉目養神的保羅，隨意詢問道。

“保羅巫師，你覺得我們來得及回去嗎？”

保羅巫師睜眼，面色平靜道。

“來得及，比預計的要快上不少。”

夏洛點頭，他知道這一點，但引申出的下一個問題，才是話題的關鍵。

“那灰塔那里，反應堆來得及充能嗎？”

“我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等我們回去，會不會遇到什么突發的變故，導致起飛被拖延，然后遭遇教會的圍攻之類的？”

夏洛如打預防針一般，給面前的兩位巫師，先上了些緊迫的情緒。

聞言，保羅巫師本想安慰夏洛。

可他又忽然想到，面前之人，是躲過了白塔坍塌的幸運兒。

巫師學院內的教會巫師，雖然有些水。

但在白塔坍塌那日，面對那樣的強敵，不敵也是正常。

可就在那時，明明連巫師學徒都不是的夏洛，卻莫名提早離開了白塔，避免了死亡的結局。

雖然聯邦內的教育，一直讓大家理性看待事物。

但不知為何，保羅就是對夏洛口中的不詳預感，特別在意。

他想了想，隨后勉強笑道。

“不用那么悲觀，應該和我們回去的時間差不多。”

嘴上是這么說，可在夏洛的感知之下，保羅巫師正緊攥法杖，似乎已經重拾回了一絲警惕。

而一旁的巴頓巫師，雖然沒有加入二人的對話，可施展著的飛行術，似乎又快上了幾分。

打預防針的步驟結束，那便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夏洛繼續問道。

“事實上，我一直有些好奇。”

“保羅巫師，灰塔的大家，都很期待回到聯邦嗎……還是，只是為了傳遞消息，有些身不由己呢？”

先前觀影那日，維克托對夏洛講述了一番聯邦巫師的理想主義。

他雖然很敬佩維克托那樣的堅持。

但是，卻不相信所有的巫師，都很期待這一天。

夏洛是很年輕，但他又不傻。

雖然，這個結論是在他已經得知有叛徒后得出的，有些先射箭再畫靶的意思。

但是，人性又確實是個相當復雜的東西，并非幾句口號就能蓋棺定論。

即便是年幼的孩童，只要愿意跳出象牙塔，去感受一番現實。

那么，這個世界惡的一面，便會伺機而動，淋漓盡致的展示出他的壞。

當下，夏洛便是試著用尖銳的角度，做了切入點。

他現在只希望，保羅巫師，以及一旁看似沒有說話，耳朵卻一直側著的巴頓巫師兩人，可以不要抵抗他的話語。

只有這樣，他才能將準備好的話術，全盤托出。

一旁的保羅聽到夏洛那如此褻瀆的話術，一時間也是沉默良久。

夏洛的話其實道出了保羅的心聲。

事實上，灰塔內的巫師，唯有像維克托，露西婭那樣。

從一開始就天賦異稟，后來又積累不少功勛，有望在回歸之時，兌換某些逆天改命的知識和資源的人。

才是渴望著所謂的故土的。

所以那些人的信念與堅持，才會更勝一籌。

但對于保羅和巴頓兩人，甚至還有其他的一些巫師們。

他們雖然也有著元素親和的天賦，可正式巫師的等級，卻是在來到帝國潛伏后的百年里，拼盡全力才堪堪晉升到的。

晉升正式巫師都如此吃力，活了百余年，終歸也只掌握了那么一兩手熟練的法術。

于灰塔而言，這根本沒有投資的意義。

于他們而言，這就是他們努力拼搏半生后，不得不接受的命運。

對于他們這樣，沉默的大多數。

其實始終只是為灰塔打打下手，或者為其他天才巫師做做輔助的命。

正如夏洛覺醒元素專精天賦的那一日。

一旁的巴頓，便迫不及待的回主塔報信。

就是為了用這種帶有生命危險的工作，換取以往根本得不到的功勛值。

但這一切終歸只是徒勞。

對于他們這樣，幾乎是局外人，隱形人的家伙而言，在帝國還是在聯邦，其實根本沒差。

若不是害怕那位傳奇肆虐聯邦，最后導致在帝國潛伏著的，不作為的眾人，被灰塔徹底遺棄。

他們又何苦一定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拼命越過帝國的邊境？

保羅嘆氣。

他很想反駁夏洛，很想斥責對方那尖銳的話語，但是，內心的無力感，卻在攻擊著他所謂的大義凜然。

“你是對的，夏洛……”

保羅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話語，但是一時間卻又啞口無言。

眼見保羅巫師的落寞神色，夏洛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但為了扭轉未來，此刻，還是推進著對話。

“抱歉，我只是在想，在你們值守帝國近百余年的人生里，會不會有人已經習慣了在帝國的生活。”

“是這樣，我們家族以前，有一位兢兢業業的老騎士，凱恩。”

“他的一生，幾乎都在為領地而拼搏著。”

“但前段時間，在我決定帶著家人離開帝國之際，他卻表示，希望我帶走他的兒子，而他自己則是更渴望留在帝國的生活。”

“那時我就想到，對于某些歲數大的人而言，熟悉與習慣的生活環境，會不會勝過對于美好的光景的期盼。”

夏洛的話語如一記重錘，砸向了保羅和巴頓兩人。

是啊，他們早已不再年輕。

在異國他鄉待著的日子，早已超過了在家鄉時的歲月。

雖然帝國與聯邦，一直處于不對付的狀態。

可在適應了一片土地的人文風貌，在百余年沒有回到故土，卻穩定生活之后。

他們真的還能適應，所謂的家鄉嗎？

眼看氛圍營造的差不多，夏洛便是圖窮匕見。

“我承認，我的擔心有些突兀，但其實……”

“我所擔心的，就是怕有人根本不想回到聯邦，從而故意干擾了灰塔的起飛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