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蹲下，月懷竹把帕子遞給侍女初夏。

看著沈箐舸滿衣襟的血，他心下滋味難明。

“你既然護我們，為何不早說？”

當時大哥生死不明的消息傳回來，他嚇得不得了。是她安慰他，說大哥頂天立地不會那么容易死，肯定會回來的。

她溫柔鎮定，他很相信她。可沒過幾天她就變臉了，虧他那么信賴她還覺著她像姐姐，他都要恨死她了。

抬眼看他，沈箐舸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這孩子眼里喜怒交加心緒難平。

“懷竹，你干嘛呀？你不能信她！她勾引太子哥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就是個賤人！”

月依依拉扯月懷竹，她從小仰慕太子，夢想就是做太子妃。

她不信……不信太子會陷害大哥，肯定都是這個毒婦賤人偽造的。

“太子什么太子，他要殺大哥，他要滅我們滿門，你蠢不蠢！”

推開月依依，月懷竹紅著眼睛大吼。

“閉嘴！”一聲沉冷低吼，兩個人頓時沒了聲音。

大門外圍觀的百姓也噤聲不語，鎮疆王之氣勢，猶如烏云壓頂！

居高臨下，看著沈箐舸虛弱的模樣，他滿眼復雜之色。

“你盜得的罪證呢？”如果她拿得出，那就證明她那些書信和記錄全部都是真的。

沈箐舸手指顫動，疼痛已至四肢百骸，她知道她熬不過了。

“小姐，恕初夏不忠，您為了報恩，這幾年甘當惡人保護這王府，冒險搜集證據為王爺報仇！當初抱著王爺再也不會回來的破釜沉舟，可現在王爺回來了，您就都交給王爺吧。”

“您想讓老爺的罪行昭告天下，還想讓自己遺臭萬年，人人罵你的時候都罵一句老爺教女無方，讓他臭上加臭！可……可不應該這樣啊！”

初夏哭喊，懷里的沈箐舸已氣若游絲了。

伸手一指那最大的箱子，“里頭有夾層，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都在里頭呢。”

初夏說完，那邊金甲衛就開拆，稀里嘩啦掉出來一大堆！

名單，賬薄，信件。

原件以及拓印件，全部都有！

大門外，百姓們抻長了脖子看，這么多東西啊！

數個金甲衛分揀起來，交給了月宴離。

他面色冷寒，看著兩封玉奴人寫給太子的信件。在邊關時他死里逃生，遮掩了行蹤開始調查，得知玉奴人與軍中守將私下聯系。

那一場戰役就是專為他設計，意圖殺他。那守將是誰的人？最初看他似乎無黨派，可細致調查起來卻發現他是太子的人。

邊關守將大幅更換，太子又要殺他，他更是不能貿然出現，只得暗地蟄伏行事。

老夫人和月懷竹也跟著查看，后脊發寒，甚至手都開始哆嗦了。

“竟然要滅我們滿門。”

“難怪大哥出事前幾日端王也被南調，這都是沈述出的招兒。”

端王與大哥走得近，太子張狂一向跟端王不和。

太子要鏟除端王，也要把跟他走得近的鎮疆王府一并做掉。

大門口的百姓也議論紛紛，“排除異己，連邊關安危都不顧，玉奴人要真殺進來了，還不是我們百姓遭殃！”

“太可惡了，太子不顧黎民百姓，沈述助紂為虐，都該死！”

“他們陰謀詭計用盡，若不是這沈箐舸斡旋，鎮疆王府怕是早死絕了。”

“是啊，全城都錯怪她了。”

靠在初夏懷里的沈箐舸再度嘔血，她嚇得眼淚狂掉，那邊兒跪著的一堆人都往這邊兒爬，喊著主子。

月宴離蹲下，快速的點在她身上幾處大穴，嘔血止住了，她臉色甚至都開始變好。

清冷的雙眸已無求生之望，多年來深受病痛折磨，她其實也想解脫的。

“能不能想個法子給她壓制一下？”

軍醫搖頭，“王爺恕罪，沒任何法子。”哪怕現在有仙丹也治不好她了。

月宴離盯著她，莫名的心底生出一絲愧意來。這個女子，雖是他的王妃，他與她無任何感情可言。

但她為了報那他根本就不記得的恩情，做到如此地步，他今日卻當眾審判她……

他一個從不心軟、做任何事從不后悔的人，也后悔了。

“王爺不必覺著愧疚，我所做皆是我所愿，并沒有想得到你任何的謝意或愧意。”沈箐舸說話了，虛弱且冷淡。

對于月宴離她就是報恩，曾出現在常安寺救了她和母親，脫下了外袍包住了母親被撕破衣服的身體。

“你……若想要沈述遺臭萬年，本王定會讓你如愿。”

歉意的話他說不出口，但，可以幫她如愿。

本來，他就是打算處理完了家事就收拾害他之人的。

“你不饒他是對的，與玉奴人合作設下圈套殺你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我親耳聽到的。”

沈述寒門出身，做了外公的門生卻恨極了他，連帶著恨母親，恨她。

她的出生便不被期待，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

若不把沈述搞死，她死不瞑目！

月宴離遲疑了下，之后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心下極不是滋味兒。

卻不想沈箐舸把手掙開了。

“我與王爺互不相欠了，我做過之事從不后悔。還望王爺放了初夏以及他們，皆是苦命人。”

“雖然你回來之后沒調查清楚就第一時間問罪于我，讓我覺著你有些蠢。但只要王爺守信，你便還是我心中那般頂天立地！”

她越說聲音越小，眼睛無也無力撐開，手朝著一側栽下去，咽了最后一口氣。

“沈箐舸！”月宴離喚了一聲，心內甚至酸絞難言，這個女人……

“大嫂！”月懷竹流著淚撲過來，他還沒跟她道歉呢，罵她的那些話，他想道歉的！

初夏抱著沈箐舸淚流不止，那邊初三等人也悲泣不停。

月依依摻著老夫人，母女二人對沈箐舸再復雜，當下也不免心下難過。

不得不承認，沒有她的話，鎮疆王府可能就不復存在了。

一把將人抱起來，月宴離轉身往府內走。

他生平第一次覺著如此對不起一個人，愧意甚至將他淹沒，若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