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幕之下。
在荒野之外。
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肅穆而立,嚴陣以待。
刀劍在黯淡天光下泛著冷冽寒芒,隨時準備撕裂黑夜的帷幕。
“野心勃勃的基里曼怎么還不去死呀!”
一聲怒罵,從軍隊的后側突兀地傳出。
若是從高空向下俯視,便能清晰地發現這支軍隊的奇異之處。
它貌似是由兩支風格迥異的部隊硬生生拼湊在一起而成的。
且不說軍團中高高懸掛的兩面截然不同的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單是這兩支部隊截然不同的軍紀,便足以一目了然。
前軍肅穆而莊重。
士兵們身著的裝備雖稍顯破舊,歷經了無數次戰斗的洗禮,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但他們身上所蘊含的斗志,卻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足以彌補裝備上的不足。
他們身姿挺拔,眼神堅定,每一個動作都整齊劃一,散發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強大戰斗力。
而后軍,卻像是一盤散沙,松散得毫無章法。
他們的裝備要比前軍精美許多,一些寶劍上甚至銘刻著繁雜的花紋,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然而,這些精美的武器在這里,卻更像是用來展覽的藝術品,而非殺伐的利器。
這里的士兵們完全沒有士兵應有的紀律和素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嬉笑打鬧,仿佛置身于一場熱鬧的集市之中,更有甚者,竟然還盤腿坐在地上,全神貫注地打著緊張刺激的昆特牌,對即將到來的危機渾然不覺。
那將領們呢?
面對后軍如此渙散不堪的軍紀,難道就坐視不管嗎?
事實上,這正是后軍的將領們統領的結果。
其中一部分將領,盤腿坐在地上,與士兵們一同沉浸在昆特牌的牌局之中。
這牌局之所以能如此熱鬧地開展起來,正是這些將領放縱的結果,甚至可以說,就是這些將領親自組織起來的,若非他們帶頭,這些士兵又怎敢在軍營中做出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情。
另一部分將領則聚在一個穿著華麗的胖子面前,大聲密謀著什么。
他們的臉上或是帶著一絲不屑,或是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對這混亂的軍紀早已習以為常,又或許根本就沒把這當回事。
“加侖大人,您是說哪個基里曼該死呀!”
其中一名將領諂媚地笑著,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題來,他只是一名小貴族,按理說是不夠資格來城邦的后軍當將領的,但特別的嘴上功夫以及貌美姐姐的嘴上功夫,還是讓他混了進來,并且大有晉升空間。
“哼,兩個基里曼都該死。”加侖發出悶哼聲。
“該死的康納怎么不帶著那個如怪物般的養子快點死呀!”他再一次說。
渾濁的細小眼睛中滿是凝成實質的仇恨光芒,臉上的肥肉也跟著這憤怒到極致的語氣跟著一起抖動。
“是呀,是呀。”
“野心勃勃的基里曼怎么還不去死呀。”
“連帶著他的那個怪物養子,一起去死呀,早點去死。”
......
周圍的將領們紛紛發出附和聲,怨毒的詛咒從他們嘴里發出。
若是詛咒成真的話,康納和他的養子早已以最為悲慘的方式死上萬萬次了。
他們所說的話語也不全是為攀附加侖權勢所說的場面話,更多地是真情實感,畢竟野心勃勃的基里曼為爭取那些卑微之人的支持,這些年來出臺了不少極度損害貴族階層的法案。
這些卑微之人的命能是命嗎?
什么時候隨意打殺奴隸,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你這么做,有沒有考慮過貴族的榮譽,有沒有考慮過家族的榮譽。
該死的基里曼,為了爭取那些卑微之人的支持,連“律法應該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而不應該成為權貴階層的專屬。”這種狗屁話都能說出來。
明明你才是馬庫拉格最大的權貴階層,只要你愿意,我們都要聽你的。
可現在,你為了那些卑微之人的利益,要損害我們這些追隨者的利益。
為了讓自己執政官的地位更加穩固,為了讓那些卑微之人更愛戴你。
你將自己的野心置于集體之上,真是太可惡,太無恥了!
我們只能追隨更為集體著想的加侖大人了。
為了馬庫拉格,為了貴族的榮譽,我們不能坐視你將城邦帶往深淵。
“加侖大人,我們該怎么做?”
另一位將領諂媚地笑著,眼神中閃爍著貪婪與狠毒的光芒。
伸出手來,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城邦的軍隊親眼看到執政官康納帶著圣物前往危機發源地。
只要趁著夜色派出一隊死士,暗中將康納干掉,就能解決這個貴族中的敗類。
危機爆發,執政官犧牲,聽著多么順耳。
拿著個小望遠鏡看著荒野的加侖,看著手下的動作,有些心動。
這正是,他肯離開溫柔鄉,從寬大的床上爬起來,穿戴整齊,帶著軍團來到這里的緣故。
不然,誰肯頂著呼嘯的風,在大半夜跑到這個鬼地方來,真為了什么狗屁的城邦安危么。
讓康納帶著他的軍隊獨自出發,來解決不好么。
但,他轉瞬就否認了手下的這個提議。
原因無他,雖然他對康納恨得牙癢癢,可對康納的實力還是有些了解的。
派的人少了,根本解決不了康納,還容易留下把柄,給自己帶來麻煩;
派的人多了,蹤跡又難以掩飾,前軍的那些士兵,雖然在他眼中不過是卑微之人,但發現異常后,必定會派人查看,到那時,康納說不定會借著這個由頭發難。
唯一毫無風險弄死康納的辦法,就只有他隨身攜帶的圣物被啟動。
在神圣的光芒和轟鳴的聲響中,所有的煩惱消散,加侖將成為馬庫拉格唯一的執政官,那些卑微之人滾回他們應該待的地方,馬庫拉格從此回到正確的發展軌跡和道路上。
加侖期盼著,又拿起了圣殿中的圣物望著。
‘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突兀的聲音并非從耳畔響起,而是像冰冷的蠕蟲,直接鉆進他的顱骨深處。
那不是任何一種語言,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清晰地傳達著含義。
帶著一種非人的、多重疊加的聲線,仿佛無數個存在在同時低語。
加侖猛地一僵,渾濁的眼珠凝固了。
疑惑?
不,那感覺太過清晰,太過……誘人。
狂喜瞬間壓倒了所有疑慮。
‘被神選中的幸運兒。’
這一次,聲音帶著一種黏膩的、近乎寵溺的溫柔。
加侖的瞳孔劇烈收縮,在他那有些渾濁的雙眼中,藍紫色光芒交替閃過。
荒野的風聲徹底消失了。
周圍的將領們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不安地交換著眼神。
加侖大人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地舉著圣物。
這是說錯哪句話了?
也沒說錯哪句話呀,平常都是這樣咒罵著該死的康納的呀!
“無事,你們繼續。”加侖溫和地笑了笑。
他將手上的望遠鏡縮小,放回到腰間,抽出了絲布,優雅地擦了擦手。
“今晚什么都不要做。”
“這場偉大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