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眾人雖明知俞青虹是存心挑撥，但還是有幾人臉色微變。

陸歸塵再次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那本是晚輩與友人間嬉笑之語，萬不敢小覷天下英杰！

此番大比，晚輩僅憑靈光乍現，搶占先機；若論宗門底蘊、名師導引乃至未來修行資糧，實不敢與在座諸位相比?！?

俞青虹卻不依不饒：

“靈光乍現？陸歸塵，你倒會自謙！一旦踏出這通天塔，乾元大陸誰人不曉，你是當世最矚目的器道天驕！

難不成，你這天縱之才，竟也當真遭遇過無法逾越的關隘？”

陸歸塵見她步步緊逼，猜測這位金丹真人心中恐有郁結與自己相關。轉念想到自身既受塔靈矚目，當有幾分庇護，便決定略作回敬。

“前輩所言極是，確有一難題。晚輩七歲那年便生一惑，如今十數年過去，竟仍未能參透。

雖與煉器大道似無直接關聯，然晚輩隱約覺察，或與修行相關，尤其事關破境。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滿座側目。能讓這位風頭無兩的天才苦思十數年、且言及破境的難題，立時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致。眾人雖未開口催促，目光卻已灼灼盯住陸歸塵。

俞青虹豈容他人插言，立時截道：

“哦？能讓你這大陸第一器道天驕束手十數載的難題？那可真真了不得了！

但說無妨，在座諸位雖才智有限，解不出什么妙法，權當聽個新奇，博君一哂！”

話中酸意與挑釁絲毫不掩，卻也道出了眾人心聲——是何難題如此費解？

她言語中極盡陰陽之能事，但也和在座的其他修士一樣，很想知道那困擾一個天才十多年的問題究竟是什么。

陸歸塵抬手，從容接過侍女奉上的玉杯，滿飲一盞靈酒。

清冽入喉，他方才拱手續道：

“請聽晚輩道來，期冀諸位前輩高朋一同參詳。話說七歲那年，晚輩于宗內山溪畔，擒得一只異龜，取名‘芝諾’。

眾位皆知龜類陸行遲緩，縱使這芝諾身具水土雙靈，邁步于旱地之上，依舊慢似蝸牛?！?

“陸歸塵！何時才入正題？”俞青虹不耐道。

“前輩稍安，我常去凡人坊市聽書，方知一個好的故事要稍作鋪陳，才能身臨其境，領悟通透。晚輩接著講?！?

陸歸塵又飲一杯，似在潤澤思緒，才朗聲續述：

“那是個暑氣蒸騰的夏日午后，我靜坐于院內石桌旁。

哦，對了，那石桌置于一棵青櫻樹下，那青櫻樹冠蓋亭亭，濃蔭匝地，甚是清涼。那時我正在沖茶，師妹她……”

“陸兄！”連身旁的萬天樞也已忍不住道：“此等細枝末節，可否暫且略過？咱能不能不要這么，這么水？”

他眼神示意，廳內眾人皆露深以為然之色。

法陣之外，穹頂之上。

一個胖丫頭和青年文士并排坐在光影所凝的椅子上，此刻小姑娘扯著文士的衣袖滿臉不耐煩的說道：

“大錘叔叔！這個陸大叔講故事也太啰嗦了吧！就像那個金衣叔叔說的，好水啊！他想淹死小鈴鐺呢...”

萬大錘撇了撇嘴：“哼，見識到了吧？此乃人心狡獪！他分明是存心要氣那金丹女修，結果害得滿堂賓客心如火燎，百爪撓心！”

陸歸塵狀似無辜：“哦？很水嗎？晚輩只是想讓諸君盡量感知那情那景，其時其境，方好辨析那難題啊。”

茅卓群終于開口，語氣和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陸小子，莫要再逗弄了，你們也別再打斷他?！?

陸歸塵心知分寸，收斂了幾分閑散，正色道：

“是。那天呢，芝諾正在院中緩緩爬行，我豢養的‘食靈貓’頑性大發，就不停地從它后面追上去，撓它一下，旋又在芝諾反咬前跳開，調頭跑遠了后，又再沖上去，往復不休。

我當時就想，為什么那只貓總能追上那只烏龜？”他故意停頓，目光掃過全場，靜待反應。

不出所料，仍是俞青虹冷語先刺來：“哼！豈非廢話連篇！貓快龜緩，追上何奇之有？陸歸塵，你莫要再虛耗我等光陰！”

茅卓群皺眉瞥了她一眼，終究未再多言。

陸歸塵嘴角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揭曉謎底：

“前輩所言甚是，起初我也是作如此想法。然細觀那貓兒戲耍之態，往復折返間，一個橫亙十數年之困就此浮現心頭?！?

廳內霎時屏息凝神，鋪墊良久，謎題終現真容！

“晚輩當時問自己：假設烏龜先行一丈，貓咪才去追之。當貓咪抵達一丈處時，烏龜又向前蹣跚一小段，姑且算作一尺。

貓繼而追至一尺處，烏龜復又前移些許，姑且計作一寸……如此往復無窮，每每貓咪抵及烏龜‘前次’所達之處，烏龜必又蹣跚一小段。

循此道理，貓咪絕無追上烏龜之可能！然則---”

陸歸塵陡然提高聲調，眼中慧光閃爍，“世人皆知，現實中貓兒撓龜，如探囊取物！此即為困惑我十數年之難題：

那貓咪，究竟是如何突破此理，追上烏龜的？因為按那道理，此乃絕無可能之事！”

廳內驟然陷入一片寂靜。時間仿佛凝滯，連侍立在旁的侍女們也忘了倒酒的動作，同樣沉入這道詭譎悖論之中。

幾位金丹真人眉頭緊鎖，或捻須苦思，或指尖掐算，俱是心神凝聚之態。

陸歸塵壓住心中的笑意，肅然補充道：“而晚輩所以言及修行破境，是因我等積攢法力、沖擊關竅，恰似步步趨近之功。

但我等究竟如何突破那道‘咫尺天涯’的關卡的其實未有定論。而貓咪逐龜是否就是修行破關在現實的一種映射？”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陷入深思的面孔，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晚輩甚至認為，此中或蘊藏著某種‘道’之真意！”

大廳，落針可聞。

穹頂之上。

小鈴鐺急得直晃萬大錘的胳膊：

“大錘叔叔！你不是最聰明的嗎？快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呀！快說呀！”

萬大錘被搖得回過神來，強作鎮定，一拂衣袖：

“哼！人族慣會設這等彎繞謎局，專誆我等！不要理他！走，帶你上塔頂去看那雷暴！”話雖如此，眼中卻難掩殘余的思索光芒。

四層大殿。

眾元嬰真君亦陷入沉默。

仲年少那張少年臉孔上，難得浮起一絲滄桑：“噫！江山代有才人出??！此問，一時半刻本座也是難解。

或許，這便是他真正不可替代之所在---煉得窺玄鑒，造得渾天爐，得老祖垂青授以秘鑰，皆因此等思辨吧！”

“貓跑得快，自然能追上那慢騰騰的烏龜，又不是什么神龜！有什么好想的，吃飽了撐的?！迸砗雍敛辉谝獾难鲱^拿葫蘆灌酒。

“是故，你此生無望化神！”

一道縹緲宏音自塔頂傳下，眾真方才起身，便又聞：

“且都細參此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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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于文風的問題

今天有讀者反映，第二卷轉古風后沒有第一卷白話更利于閱讀和理解。

我對突然變換行文風格表示歉意，往后會盡量調整，不會使用任何晦澀詞匯，只保留簡潔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