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塵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自袖中取出一只月白色儲物袋，輕置于幾案：“杜兄坦蕩，我也相信此事與杜兄無關，全是令師妹一人所為。我璇璣小宗，也無意與青鸞結怨。”

他話鋒微轉，聲音陡然凝肅，“但畢竟事涉陸某生死！杜兄親至，已見擔當。既然來了，就該明白，勾銷此筆恩怨，需要青鸞宗你這一脈付出該有的代價和誠意。”

杜驚鴻默然頷首，探手自儲物袋中取出兩只尺許玉盒。

他左手打開其中一只，十枚棱角分明、靈光氤氳的上品靈石整齊碼放，流光溢彩，廳內霎時為之一亮。

“前幾日正好天澤海前線的消息，本脈師祖和他那天鶴雙雙晉級金丹后期，”他頓了頓，抬眸掠過陸歸塵，“否則，憑我清玄城駐守之身，絕難籌措。權作賠禮，聊表寸心。”

他又打開另一個玉盒，一枚龍眼大小、瑩潤如玉的丹藥靜靜臥于其中，丹紋隱現虎嘯之形。

他指尖輕敲玉盒說道：

“杜某自知再多靈石，對于陸兄這器宗高足而言，不過等閑，所以專門帶來此丹。此丹乃二階‘虎狼破障丹’，以三階白虎獸的骨血為主藥煉制，藥力霸道剛猛。

此丹本為二階虎狼之屬妖獸所專用，對尋常一階妖獸來說，藥力太強，難承其力，但是對食靈一屬的妖獸來說卻是剛剛好，食靈貓既屬食靈亦是虎屬，正好助其破關。”

陸歸塵目光在那破障丹上略作流連，終是展顏一笑，將那月白儲物袋推至案中道：“未曾啟封，內里所有，亦不知詳，就此交還杜兄。杜兄此番誠意，陸某心領了。”

言罷，他袖袍輕拂，案上雙盒已被收入儲物袋中。

沉吟須臾，陸歸塵復又開口，語帶探詢：“尚有一惑。既有此類破境丹藥，杜兄的紅鸞何以未用？反而令師妹鋌而走險，覬覦我那靈貓精血？”

“贈予陸兄這枚丹藥更偏虎狼之屬，而紅鸞則自需靈禽類的類似丹藥的，但青鸞火鳳類血脈何其難尋，就不與陸兄多言這些。”

杜驚鴻輕抿茶湯，眼底似有悲痛閃過，“至于師妹癡念，無非是窺見你那靈貓血脈亦有異樣靈光，妄想取其精華，以助紅鸞提純血脈，增益破關之機罷了。”

歸塵眸光微凝，抓住話頭：

“說到靈光，杜兄能否告知，你那紅鸞是天生血脈蘊此靈光，還是后來染上的？”

“后來染上的，它從前期晉級中期并無阻滯。它曾短暫飛離過我身邊一次，前后不超過兩天的光景，我懷疑是那次出去之后染上的。

所以更大可能就和你那靈貓一樣，吞食了某種靈物，導致了血脈的異變。我青鸞宗妖獸靈寵成千上萬，目前所知獨此一只。”

“既如此，”陸歸塵再問，“身在御獸名門，靈禽難有寸進，更換一只豈非易事？杜兄又因何執著不棄？”

杜驚鴻迎上他目光，反問道：“陸兄又為何不舍那食靈貓？”

他話語中隱含一絲的蕭索，“除卻相伴經年，情分難舍，你我心底，恐怕也存著一份渺茫之愿---越是艱難晉級之物，破關之后，其力往往越是可怖。

古之神獸如龍鳳，無不以萬年為階，歷劫難而登天。便是現世的蛟龍之屬，其修行雖慢，但也遠較同階蛇蟒強橫。”

陸歸塵聞言，緩緩拱手：“受教了。多謝杜兄坦言。”

杜驚鴻放下茶盞，聲音低沉:

“但愿自今日始，你我之間，再無冤仇糾葛。”

日影西沉，赤霞染窗。

陸歸塵親自將杜驚鴻送至璇璣閣外，直至登上飛舟。

二人相對拱手，面上笑意溫煦，儼然一副冰釋前嫌的模樣。

目光交匯間，彼此心知肚明---此刻風平浪靜，無非各有所忌、暫時隱忍而已。

一方平白遭伏殺之恨，一方喪十數載至親。此等仇隙，豈是三言兩語、些許靈石丹藥能夠消弭？

飛舟凌空，杜驚鴻獨立舟首，衣袂在流風中翻飛。一聲輕語，化入浩渺云天：“造化……弄人……”

同時，師祖歸來，重返山門，爭奪真傳，紅鸞晉級，自身筑基等等諸般后事在他腦海中一一推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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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駐地。

主峰東側，云霧升起，東臨別院隱于其中。

陸歸塵對外只道是閉關修煉。

午后的陽光溫暖和熙，透過悟道樹冠，細碎的灑在樹下石桌上。

陸歸塵安坐于石墩之上，仔細打量著面前石桌上半瞇著眼的貓咪。

薛定諤右前爪上的傷痕已盡數平復，肉璞間冒出的新甲泛著金屬般的光澤，顯然是徹底痊愈了。

時機已至，無需再等。

他不再猶豫，翻掌取出那枚從杜驚鴻處得來的“虎狼破障丹”，置于掌心，伸到貓咪眼前。

他唇角微揚，語帶幾分戲謔：

“薛定諤，瞧，好東西來了。吃了它，下回若再碰上那條青蛇，怕就不是掏它一只眼，而是兩只都給你摳出來了。”

貓咪雙耳陡然豎立如尖錐，原本慵懶的琥珀色眼瞳瞬間睜圓，金光燦然！

“喵嗚！”一聲短促的低鳴，薛定諤毫不猶豫地探出完好的左前爪，靈巧地將丹藥從主人掌心扒拉到面前，張口銜住，囫圇吞下。

半刻工夫不到，陸歸塵便清晰地感受到貓咪身上的溫度驟然升高，毛發下的皮膚透出燙意。

薛定諤已無法安穩待在桌上，低吼一聲躍下桌面。

起先只是在庭院里焦躁地來回狂奔，繼而像是無法排解體內肆虐的藥力，竟朝著院中那株扎根不久的悟道樹猛烈撞擊過去！

“砰！砰！”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它喉嚨深處發出的痛苦嘶吼。

陸歸塵凝目望去，只見那雙嵌金的貓眼已盡數轉為赤紅，四爪上的銳甲全部彈出，如同根根利刃，正瘋狂地在堅硬的樹干上抓撓撕刨！樹干簌簌顫抖，樹皮碎屑紛飛。

眼看這株移植才年余的靈樹有被撓斷的風險，陸歸塵眉頭一皺，指尖微動，一張上品土盾符被激發。

“砰！”他尋隙飛起一腳，將貓咪給踢飛到三四丈之外。

嘶吼瞬間化為挑釁的戰意！一人一貓便在小小的庭院里騰挪閃動，激烈纏斗起來。

直至，大日西沉，夜燈升空。

又一次錯身而過！薛定諤后肢直蹬陸歸塵前胸！

“咚！”帶著一股遠超從前的強猛沖擊力，陸歸塵猝不及防，被蹬得連退兩步方才穩住身形。

此刻再看，貓咪眼中那片駭人的赤芒已然褪盡，恢復了清澈的琥珀色，瞳孔深處碎金流淌。

只是連番激斗下來，它棕黑色的蓬松長毛已被汗水濕透，軟塌塌地緊緊貼在健碩的軀干上，顯出一種精悍之美。

陸歸塵不顧幾成布條的道袍，目光被薛定諤的四肢牢牢吸引---那線條起伏的肌肉下，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它似乎比晉級前又膨脹了一圈！

二月二，食靈貓，薛定諤，晉級一階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