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灌木齊腰，蝴蝶夏蟲紛飛。

遠處，高聳的山峰直入云霄。

山頂處白皚一片，也分辨不出是終年不化的積雪還是濃郁的白云。

兩邊，全都是陡峭的山崖，綿延起伏不見盡頭。

藤甲兵卒持刀開路，砍出一條臨時的土路。

從味縣出發，至堂狼縣休整，再到渡河涉足深山，已經過去了足足六日了。

可他們還沒有抵達行軍的目標之地。

“休整兩刻！”

軍侯的聲音傳來，藤甲兵卒累的紛紛身子一軟，席地而坐。

“六郎過來，你阿嫂做的，嘗嘗？”

一名頭發已經半白的老卒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干硬的肉脯，分給了身旁年輕力壯的靡六郎。

“謝...謝大兄?！?

靡六郎是個剛剛外遷的二代熟夷，漢音還有些不太熟練。

“沒事，咱都是少將軍手下的老卒，住的也近，以后相互照應著?！?

老卒的老臉上笑出了褶皺，這個年輕的靡六郎，是他非?？春玫呐?。

他們都是霍氏莊園里的私家兵戶，兼具兵士與佃客的雙重身份，家屬也都被集中編戶為“士家”，因此，住的非常近，乃是通婚的不二人選。

至于這個靡六郎是個夷人，老卒表示，可以接受。

畢竟他的老妻也是夷人，只不過祖上已經漢化了數代，和普通的漢人基本看不出任何區別。

“大...大兄，我們這是要去哪？”

靡六郎嚼著肉脯，不解地問道：“怎么又是爬山又是涉水的。”

聞言老卒大驚失色，趕緊手忙腳亂地捂上了靡六郎的嘴巴。

霍氏世代將門，霍彪又頗擅治兵，曾嚴令禁止士卒私下打聽軍情。

左右環顧，見其他人都癱軟在地累的喘著粗氣，老卒壓低聲音道：“少將軍不許兵卒打聽軍情，你小子問問我也就罷了，莫要讓其他人聽到了，安心跟著軍侯！”

“哦...”

“六郎，我記得，你還沒有娶妻？”

“嗯，我家以前是邛都夷，沒有來上門說親的。”

靡六郎撓著腦袋道：“阿...阿母說，等跟著少將軍這打完這場仗后，我就要回老家找個媳婦結婚了?！?

老卒眼前一亮，當即拉住了靡六郎：“六郎...你覺得我女兒怎么樣？”

“啊？”

靡六郎臉一紅，他見過老卒家的女兒，是霍氏府上貴女的侍婢，那叫一個知書達理。

“好...”

老卒興奮，剛想伸出雙手握向靡六郎，卻見一支青銅箭鏃從山上的密林之間飚射而出，從側面直接射入他的喉嚨。

“有夷寇！”

驚恐的喊叫聲四起，無數生夷從密林灌木中突然站起，面涂紅泥，赤裸著上身，吱哇亂叫向著藤甲兵們沖了過來。

這些藤甲兵本來就開了一天的路，揮刀已經揮的雙臂酸脹無力，被這些生夷突然襲殺，來不及反應下竟然被射傷了大半。

好在身上的藤甲上佳，沒有一接即潰。

“兄弟們，為少將軍殺賊！”

軍侯的怒吼聲傳來，但緊接著就是一陣嗬嗬的重音和身軀倒地聲。

密林深處，阿盧收弓，不屑地看著已經被殺的大亂的藤甲兵。

果然，漢人的軍隊就這些本事，輕而易舉的就被他擊潰了。

....

“主...阿麟，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您不該跟來的...”

后方，霍彪面露憂色，不安地看著身旁坐在滇馬上的劉麟。

劉麟并不是非要矯情著什么事都得親力親為。

只因東川銅礦事關重大，為避免寧州刺史府停擺，劉麟只能將能調動的兵卒，全部投放到了此事上。

以他目前的射術，加上親領的親衛，也是一支不俗的戰力。

“霍將軍還請放心，麟有自知之明，不會自以為是，給將軍帶來負累的。”

此類話，霍彪已經聽了一路了，但還是難免有些惴惴。

畢竟這可是他的主公，更是漢室的希望??！

萬一磕著了碰著了，出了事可怎么辦。

“將軍！”

侍衛急急馳來：“前方藤甲兵全軍覆沒了！”

“什么？！”

霍彪猛然轉頭，難以置信地問道：“說清楚，是哪個曲隊覆滅了，怎么覆滅的?！?

“整個藤甲部，兩個曲全滅了?！?

“為何不見傳訊！”

“那些夷人兵箭銳利，只是一刻的功夫，便將藤甲兵全部殺絕，只有一人逃回來傳了訊。”

“何人，傳他過來！”

靡六郎腳步踉蹌地被領到霍彪馬前時，身披數創，但眼中卻是恨意將溢。

“少將軍，那夷人兵器極其古怪，我奪了一把過來，請您過目?！?

將自己見到的軍情匯報一遍后，靡六郎雙手捧上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大刀。

與其說是大刀，不如像是個粗粗打磨的殘刃，鋒利無比。

如果被他擊傷，怕是少不了數個深淺不一的傷口。

“這是...”

霍彪一頭霧水時，劉麟忽然開口道：“鐸鞘？”

鐸鞘者，狀如殘刃，有孔旁達。出麗水，飾以金，所擊無不洞，夷人尤寶，月以血祭之。

這是南詔時期頗為盛行的一種兵刃，被稱為南詔三寶，沒想到，現在就有了他的前身。

不過劉麟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兵刃的質地。

竟然是青銅！

“除了這個，那些夷人的兵器，箭鏃都是什么材質的，青銅嗎？”

靡六郎想了想，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沒找錯，這刀的質地不像是放了數百年的兵器，應該是剛打的。”

劉麟將鐸鞘遞還，心中一輕道：“這說明，那個斯叟部落應該還傳承著漢時的煉銅方法，而且還在開爐煉銅，如果我們能占下來，有我收攏的匠人，很快就能熔銅鑄錢了?！?

“少...少將軍！”

就在劉麟和霍彪商量之時，半跪在地上等待的靡六郎再也等不住了。

當即站起，貿然開口道：“請少將軍分我一隊步卒，我要去跟那些南蠻子拼命！”

“嗯？”

霍彪不解。

“不可?！?

劉麟打量著這個靡六郎，輕聲道：“你受傷頗重，莫要再上陣了，先回后軍，由隨軍醫者為你治傷，之后有的是機會?！?

“請...請少將軍給我個機會吧！”

靡六郎當場就急了：“我...我阿母說了，等跟著少將軍這打完這場仗后，我就要回老家找個媳婦結婚了，結果現在那些南蠻子殺了我老丈，我怎么回去見媳婦！我要去跟他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