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子

“娃，今兒幾號了？”外婆問。“3月2號。”我顯然有些不耐煩了，每次前腳剛跨過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這句。我抬頭看看墻上的日歷，上面大大地印著“3月2日”。想了想，我又補(bǔ)充了一句，“還早著呢！”“不早了。”外婆莞爾一笑。我知道外婆在等待5月1日——舅舅回家的日子。

外婆是個大閑人，撕一小張日歷都要花一整個上午。星期天我在外婆家做作業(yè)，有幸窺見了這一幕。

匆匆吃過早飯，外婆顫顫巍巍地走到日歷前，緩緩地坐在靠墻的凳子上，久久地凝視著屬于昨天的那張日歷，發(fā)呆……我繼續(xù)埋頭寫字，當(dāng)我再次抬頭時，外婆正用顫抖的手輕輕地撕開那張日歷，“舊日子”捏在手中，眼睛又暗淡下來，久久地凝視，發(fā)呆……有時外婆會嘀咕起來，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但是我卻聽不懂，也聽不清。有時外婆會翻翻日歷，甚至一頁一頁地數(shù)日子。有時外婆還會不知不覺地靠在墻上睡著了……“娃，幫外婆……”外婆說話很慢，我靜靜地等候著。老人的記憶就是不好，外婆一定是又忘了后面的話，因為她正微皺著眉，像是在使勁兒地想什么。久了，外婆說：“算了?！贝D(zhuǎn)身看到床上的鐵盒時，眼睛一亮：“瞧，我忘了，幫外婆拿個干的毛巾來。”

外婆接過毛巾小心翼翼地去擦那個生了銹的鐵盒，我拍了拍散在床上的鐵銹屑問：“這是裝什么的呀？”外婆打開了它，我很失望，幾張褪了色的獎狀、模糊的照片和字跡淡得無法辨認(rèn)的信?！斑@是強(qiáng)兒（我舅舅小名）的，以前寄給我的，瞧，你舅舅小時成績可好了……”這天下午，我從外婆口中聽到了有關(guān)舅舅小時候的許多故事，什么被老師批評了回家才哭呀、什么與我媽媽爭論呀！零零碎碎的。

后來去外婆家是四月下旬，媽媽說外婆整個三月和四月都沒出門，只守著電話，讓我去陪陪她。恰巧，我那天去時，外婆正在接電話，我留意地聽著看著，外婆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聲音也硬朗了許多?！班拧拧疑眢w好得很……?。颗叮眱r漲了就別回來了，你在外掙錢又不容易，我又沒生病，回來看我干嗎？在外要注意身體，別感冒了，把嗓子弄壞了，不要和人爭，要處處學(xué)會忍耐……我掛了，電話費(fèi)可不便宜?！比缓笸馄庞中Σ[瞇的，我知道，這通電話又能讓她高興好幾天，不過她仍掩飾不了心中的失望，她輕嘆了一聲讓失望隨風(fēng)去?！巴?，今兒幾號了？”外婆又開始了下一次的等待……回到家，我沖進(jìn)門對爸爸說：“你裝得真像，外婆沒聽出來?！比缓笪矣职l(fā)現(xiàn)自己的興奮太不道德了，畢竟舅舅出了事。媽媽此時正在哭，爸爸嘆道：“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