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港口被突如其來的鐵甲反光割裂,原本喧鬧的碼頭驟然寂靜,只有纜繩在桅桿上吱嘎作響的聲音格外刺耳。
商販們僵立在原地,陶罐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在青石板上炸開細碎的尖叫。
泊位上幾艘來不及離港的商船正瘋狂降帆,水手們像受驚的螞蟻在甲板上亂竄,有人失足跌進泛著油光的海水,撲騰時攪碎了倒映在浪間的陽光。
穿皮甲的士兵沿防波堤列陣,鐵靴踏碎滿地散落的椰棗和香料袋,更多衛兵慌忙趕到港口的要塞邊,操起弓弩和火槍,并調試起大炮,但那些隱約張弓對準他們的精靈弓箭手使一切行動都暫緩了。
某個戴頭巾的商人突然沖向自己的貨船,卻在半途被來往奔波的士兵阻擋,只得跪坐在潮濕的木板上,眼睜睜看著對峙雙方的旗幟在漸強的海風中獵獵作響。
一面是血色火焰旗,一面是白底金劍公爵旗。
那些被不斷靠近港口的大船陰影籠罩的漁舟里,一個老船主正用豁口的陶碗往艙外舀水,混著咸腥味的水珠不斷濺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與順著皺紋滾落的汗滴混在一處。
無妄之災!
維茨在甲板上注意到了岸上的動靜,等到侍從來匯報時,他也就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老公爵死了,新公爵繼位,將權力的蛋糕重新劃分,為了斂財,那取得了港務官職位的勛貴便提高了出入的門檻...沒有通行證不得入港,但可以臨時購買通行證。
維茨懶得用額外開銷來換取入港資格,打下來可能比走流程更快一點。
“最后警告一下岸上的熱血種,凡阻礙聯盟執法者,視為叛國者和墮落者。”
靈蜥們嫌事情不夠大似的,叫嚷著就出去傳令了,伊茨坎祭司用魔法增幅了音量,抱著石板就開始閱讀聯盟法令。
洛厄伊爾一眾銀光騎士在甲板上列好了隊,很多時候精靈都會在海戰中運用到騎兵——比如這時候,他們完全可以沿著甲板沖破人類的街壘,讓人類的火炮一發都射不出就啞火。
也只有精靈的騎士能在顛簸、狹小的海上空間行動自如。
翼龍騎手紛紛升空,與人類的沙漠角鷹騎士對峙——角鷹是種鷹頭馬身有翼獸,因額頭上的一對鹿角而得名,它們確實算得上兇猛,但不至于對翼龍形成碾壓式的優勢。
更何況——對方升空的角鷹也就12個,這邊翼龍投落的陰影已然鋪天蓋地。
顯然,小小一個港務官沒有膽量對抗上萬大軍,城中的士兵固然數量眾多,但若開打,必然難逃災厄,只是抵抗時間的長短而已。
更何談還有蜥人軍團駐扎在城市市郊,到時候可就是兩面夾擊。
只是那港務官還硬著脖子,想要找些臺階下——這可由不得他了。
維茨讓軍團士兵們有序上岸,自己也已經到了岸上,看著那惴惴不安的港務官,他就要下達進攻指令。
“我是公爵的表弟!”那港務官意識到情況不妙,向明顯是領頭的維茨叫嚷著。
差點將維茨逗笑。
“你的意思是,有公爵為你做靠山?”靠前的圣戰軍團士兵哈哈大笑著起哄。
那蠢人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就連后列的精靈們都忍俊不禁。
“你知道你在阻攔誰嗎?矮胖子!”人群中一個士兵叫囂著,惹得港務官面色紅成了豬肝色。
“哈哈哈哈~”更多歡樂的笑聲出現在維茨的士兵間,差點就不戰而屈人之兵了——他們快笑掉了武器。
“圣維克托林呀!啊哈哈~我要不行了~”
“你面前的是聯盟最高戰時議會授權的將軍!太陽凝固之地的監察者!泛文明政權互助協約聯盟米赫爾瓦格戰區的總司令!”
“白癡!還不讓開?”
“亞珊啊~拯救這頭蠢驢吧!愿他死后不墮入地獄!”
港務官的瞳孔驟然放大渙散,眼白因極度驚怒而爬滿蛛網般的血絲,氣的渾身發抖,尖銳的辱罵如淬毒的箭矢般刺入耳膜,他的腦子都要被怒火燒糊了:
“三月之神在上!”他斜指著天空,但那是太陽,這番舉動又引起諸多圣戰士大笑出聲。
“你這迷途的異教徒,將軍的耐心是有限的,為了你的生命和這座城市的安全,停止你的宮廷小丑表演!”
又不知是哪個士兵在罵他,給港務官氣的連后面要說的話都忘了。
他的下頜骨不受控地顫抖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仿佛要將滿口憤恨嚼碎吞下。
港口的衛兵不敢吱聲,怕惹禍上身,而維茨這邊的人類戰士平常還會敬貴族幾分,但眼下分明是有貴族頂撞到自家將軍頭上了,一個兩個都沒了顧忌,冷嘲熱諷來毫不嘴軟,腰桿子都挺得硬直。
一張嘴又怎么能罵過這前線的幾百上千張嘴呢?
起先還有些文雅,隨后不知是誰開的頭,將市井間慰問親族和關照身體殘缺的話術拿了出來。
花樣繁多的俚語給維茨都聽的一愣一愣的,忘了下命令。
那些不能記錄在話本上的問候哪是嬌生慣養的港務官能聽的?
他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指先是痙攣般蜷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狀血痕,繼而像瀕死野獸的利爪猛地張開又攥緊。
胸腔劇烈起伏間,吸氣聲短促如破舊風箱,呼氣時卻從喉頭擠出嘶嘶的顫音,仿佛沸騰的蒸汽即將沖破閥門。
港務官的左眼瞼神經質地抽搐,右嘴角卻僵硬地上揚,扯出個比哭還猙獰的冷笑。
蒼白嘴唇間漏出的不再是話語,而是類似動物瀕死的嗚咽,混著唾液在齒列間拉出銀絲。
就在新公爵泰伊斯匆匆趕來之前,這家伙的血壓已經超過了閾值。
在眾目睽睽下,他被氣死了。
這邊的士兵先是一愣,隨后又哈哈大笑起來,衛兵沒了指揮,顯然不再有抵抗的意識,等到公爵到時已經讓開了道路。
輪到人類的公爵驚怒下質問這是誰干的好事時,明顯是不會有結果。
待看到維茨魁梧的身軀,泰伊斯公爵沒了追責的欲望,畢恭畢敬地低下頭,率著親衛和宮廷要員來迎接冷血國度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