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門后，幾束微光自縫隙里斜斜切落。

不僅形成了丁達爾效應，還將王語嫣的身影裁成兩半——一半浸在陰影里，一半浮在塵埃中。

她抱著膝蓋，坐在草垛旁，粗布衣裙上沾著草屑與泥痕。

發(fā)間的兩柄釵子，一柄送給了農(nóng)女，當作禮物，另一柄早已不知遺落在何處。

但“王語嫣就是披著麻袋都好看”，可不是空口說說。

只見她那沾了灰的衣領下，露出一截白皙雪頸，被昏暗光線鍍得如同釉色細膩的瓷。

散落的青絲間，隱約可見耳垂下的兩顆珍珠耳環(huán)，比段譽見過的所有明珠都要奪目。

段譽推門進來時，正看見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玉鐲。

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王夫人送給她的。

王語嫣聞聲抬頭，眸中霧氣蒙蒙，像江南梅雨天里洇了水的墨畫。

“段公子……”

她站起身，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卻只牽出一段比哭還脆弱的弧度。

但舉止間自有一種氣度在，骨子里的清華之氣也顯而易見。

段譽望著王語嫣微微發(fā)抖的肩膀，終是輕嘆一聲，溫聲道：“王姑娘……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來罷。”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驟然擰開了王語嫣緊鎖的心門。

她的眼淚倏然滾落。

“我……我……”王語嫣張了張口，聲音卻哽在喉間，化作一聲破碎的嗚咽。

平日里沉靜如秋水的眸子此刻霧氣彌漫，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砸在膝頭粗布裙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從小到大……我從未想過……”她哽咽著，指尖死死攥住衣角，指節(jié)泛白，“慕容復他……竟要殺我娘……”

說到此處，王語嫣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向前一傾，段譽則順勢張開雙臂，讓她整個人撲進了懷里。

少女溫軟的身子撞進胸膛，一股淡淡的幽香混著淚水的咸澀襲來，縈繞在段譽鼻尖。

她的哭聲悶在他衣襟里，像是受傷的小獸，嗚咽著尋求庇護。

段譽也沒管她是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會不會弄臟衣服，而是將她的腦袋按在肩頭，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幫她平心靜氣。

“沒事了，都過去了。”段譽聲音放得極輕。

青絲如瀑，纏繞在他指間，帶著微涼的濕意。

“慕容復性子如此瘋瘋癲癲，對幾十年一起長大的包不同都說殺就殺，你們王家早些看清他是好事。”

“現(xiàn)在，他的武功已經(jīng)被我廢了，以你們曼陀山莊家奴們的數(shù)量、功夫，倒也不用擔心。”

聞得段譽此言，王語嫣的嗚咽聲漸漸停止，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襟。

她緩緩從段譽肩上抬起頭，睫毛上還掛著一兩顆未落的淚珠，眼尾泛著薄紅，像是被雨水打濕的桃花。

可當她意識到自己甚至整個人都幾乎貼在段譽懷里時，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王語嫣猛地松開手，慌亂地向后退去，卻不小心絆到散落的柴枝，險些跌倒。

段譽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剛觸到她手腕，就把她大力往前一拉，幾乎將其重新拽到了自己懷里。

“我……我……”王語嫣正了正心神，雙手豎在胸前，推了推段譽。

她聲音細若蚊吶，目光飄忽著，不敢看他。

“段公子，我方才失禮了……”

段譽打趣道：“什么失禮？是嚎啕大哭失禮？還是投懷送抱失禮？”

王語嫣咬著牙道：“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之后，也不待段譽回答，就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看看阿朱、阿碧她們”，提著衣角，逃也似地出了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