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鐘靈會時不時地看向段譽。

但王語嫣一直相當安靜地倚在他右側的肩頭，長睫低垂著，蒼白的臉頰被雨水微微打濕，宛如一朵帶露的白茶花。

到了一農戶院內，段譽就把鐘靈放下了，而后繼續抱著王語嫣，將她放到了一個草席邊歇著。

阿朱阿碧見到段譽抱著王語嫣過來，則連忙給她騰了個地方，好讓其躺得更舒服一些。

在段譽內力的催動下，篝火很快在雨幕中暈開一團暖黃。

他看向幾女說道：“這幾間土房子是村里一對老人的老宅，平常一直空著，所以臟了一點，但比起那間破廟，目標要小得多，安全一點，你們放心住著，休息一晚，看明天能不能恢復體力。”

燭火輕搖，將王語嫣蒼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柔光。

她倚在草席上，白色羅衫早就因為趕路變得灰撲撲的，一兩縷鬢發散落在頰邊，隨著虛弱的呼吸輕輕顫動。

見段譽表示關切，她勉力撐起身子，向她表示感謝。

“段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說罷，還盈盈向段譽行了一禮。

不管是動作，還是聲音，都比露珠墜在荷葉上的動靜大不了多少。

小歸小，卻字字清晰。

她說完這話，額間已滲出了細汗。

不知是方才在段譽懷中暖的，還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對此刻的她而言已是勉強。

段譽呵呵一笑道：“別這么急著謝，說不定馬上數百西夏武士們殺過來，我就把你們留下擋刀，然后逃之夭夭了。”

阿朱笑道：“段公子真會打趣，你武功高強、心懷大善，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貴公子，豈會置我們幾個弱女子于不顧？”

“你要是怕他們，豈會在萬軍從中活捉赫連鐵樹？還易容回去將他殺了？”

阿碧亦笑道：“就是，段公子就別嚇我們啦，我們知道現在環境兇險，肯定老老實實聽命行事，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鐘靈則驕傲道：“那是自然，我段大哥一直都是這么文武雙全。”

段譽拍拍鐘靈的手，望向阿朱時眉頭一挑：“你怎知道我易容將他殺了？”

“其一，段公子想要殺赫連鐵樹易如反掌，但卻沒第一時間行動，而是擒了他們后讓我們先走。”

“其二，你讓鐘靈在林中放了一身別色的衣衫，說明你會易容，且對赫連鐵樹有殺心。”

“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么要易容？”

阿朱立時答道：“自然是因為不想讓大理跟西夏交惡了，他畢竟是西夏的王爺，若是兩國因此紛爭不斷，不知會有多少百姓無辜受害呢。”

“那有沒有可能，我回去是易容成宋人，讓西夏和大宋的關系更差？”

阿朱反問道：“兩國交戰幾十年，關系本來就不好，還在乎更差嗎？”

“你倒是看得開。”

“只不過慕容公子經常關注家國大事，我在旁簡單了解了一些。”

聞言，坐在阿碧旁邊的王語嫣面露愁容，喃喃道：“也不知道表哥怎么樣了？”

段譽明知故問道：“你表哥是慕容復？”

“段公子猜得不錯。”

她的聲音如清泉擊玉，雖帶著一股虛弱，卻仍不失大家閨秀的風范。

“家母是曼陀山莊的王夫人，與慕容家乃是表親。我自幼長在曼陀山莊，常與表哥一處讀書習武……”

說到這里，她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光彩，但很快又歸于平靜。

“那你們可知，慕容公子這些天去了何處？怎么江湖上許多人冒用他的名義殺人，也不出來以正視聽？”

阿朱、阿碧齊齊搖頭。

“不知，”王語嫣搖了搖頭，“段公子，你有我表哥的消息嗎？”

“你們自家人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曉？”

他看向阿朱，猜測道：“想來阿朱姑娘既然精通易容術，慕容公子多少也會上一些，若是在什么大勢力里，借用他人身份，探聽軍情大事，也不無可能。”

“說不定這群西夏武士中，就有他呢？”

阿朱追問道：“何以見得？”

“我方才與一西夏武士交手，他武功比起四大惡人來，也絲毫不遜色，但在江湖上卻少有人提及此人，這不合常理。”

“再則，在丐幫群雄面前，他是一點水都不放，但我要保護你們時，他卻慢吞吞地，出工不出力，好像要故意放你們走。”

王語嫣感覺到段譽對慕容復有敵意，忽然正了正身子，鄭重道：“天下隱姓埋名的高手多了去了，說不定那武士是是見我們幾個都是弱女子，想放我們一馬呢？”

“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王姑娘不必介懷。”

段譽挑了一下篝火，讓其燒得更旺一些。

“但方才全冠清說‘慕容’是鮮卑姓氏，倒是提醒了我，若是慕容世家世代以復國為己任，那挑撥西夏與丐幫、大宋的關系，也在情理之中。”

王語嫣頓時如遭雷擊。

阿朱、阿碧亦面露難色。

沒想到他們慕容家最大的秘密，就這么輕飄飄地被段譽戳破。

阿朱、阿碧兩人說是慕容家的貼身丫鬟，實則是被當大小姐養的，慕容家給她們配的另有丫鬟，地位比起包不同等四大家臣也不遜色，自然知道這一核心機密。

當阿朱等人身死，王語嫣對慕容復死心后，阿碧是唯一一位還陪在慕容復身邊，成全他復國之夢的人。

段譽淡淡道：“看來我說中了？”

鐘靈看她們如此，雖然覺得驚訝，但也沒覺得有什么，只是認為慕容世家想復國，是癡人說夢。

對此，王語嫣不便多言。

“還請段公子代慕容家保守秘密，小女子這里謝過了。”

“當下雖大理、宋、明、金、西夏、吐蕃、蒙古等諸國并立，大大小小的戰爭也幾乎從未停止，慕容氏要想復國，卻連萬分之一的幾率都無，我的確沒必要往外說。”

阿朱心知段譽說的不錯。

老家主已死，就憑他家公子爺和包不同等家臣，想復國，還不知要努力多少代，才能有那么一點微末可能呢。

阿碧不喜這話，只是感激他救命之恩，沒有在面上顯露罷了。

王語嫣熟讀各家武學，亦知有不少勢力的武功可以比肩斗轉星移，甚至是超過，可心中還是隱隱期待表哥能夠成勢，被段譽一下子戳破，當下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