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證據上法庭么？”

秦遠的突然提問，讓蘇思敏清澈的眼神瞬間褪去，然后愣住了：“證據？法庭？”

秦遠看她的茫然模樣，頓時了然：

代碼有對錯，漏洞有因果，追蹤到IP就等于找到源頭，估計蘇思敏眼里，對法律證據這些東西的概念很模糊。

就像她解開了一道復雜的算法題，有了答案，但卻突然被問“解題步驟符合規矩嗎？”

笑了笑，秦遠沒深究蘇思敏的問題，只掏出手機撥通了周勤周大律師的電話。

“周大律，問個事....”

很快，秦遠先將今天一天的網絡攻擊事件大致說了一下，最后才說起蘇思敏的收獲。

微微沉靜片刻，周大律師清朗的嗓門這才從聽筒傳出來，且就一個字：“難。”

蘇思敏立刻嘟了嘴，難得的露出了小女兒姿態。

秦遠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只聽周勤頓了頓，聲音更清晰了些：“按現行法律，網絡攻擊取證本來就難；說通俗點，IP可以偽造，操作痕跡能被篡改；”

“總之，現行法律對‘電子證據’的認定標準并不是沒有，但太模糊，按你的描述，還是灰色團隊的攻擊，我們無法自證就是對方的人去雇傭、操作之類，也就是很難形成完整證據鏈。”

秦遠點點頭，輕聲問：“也就是說，就算抓到人，都未必能定罪？”

周勤似乎想了想才答：“除非你能抓到對方親手操作的視頻，或者他們自己承認，不然可能很難被采信。”

掛了電話，總控室里還是一片嘈雜聲，大家看似各忙各的，但眼神總忍不住往秦遠這邊瞟。

蘇思敏突然抬頭，語氣帶著點不服氣：“可我反追蹤到的 IP段，明顯指向武城，而且……”

秦遠挑眉，故意逗她，“哦？這么肯定？萬一人家只是剛好在武城呢？”

蘇思敏被堵得臉頰發紅，卻還是梗著脖子：“不會錯的，他們的攻擊包有個特定格式，咱們開發萬象平臺時，我就研究過抖魚的一些公開技術資料，風格一模一樣！”

秦遠笑了：“風格？學姐，你怕是對證據一詞有些誤解...”

兩人爭辯還要繼續，這時，陳教授突然開口：“行了，思敏。專業的事要信任專業的人，法律的事有律師。你能追到痕跡，已經很厲害了，剩下的別瞎琢磨，心思放回代碼上才是正經...”

蘇思敏抿了抿嘴，看了眼陳教授，又看了眼秦遠，終于低下頭，小聲應了句“哦”。

蘇思敏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埋首代碼里，秦遠看著她的背影，一時不知自己逗這個書呆子作甚。

左右看了看，楚子良和顧青辭皆立在他身后，他眼神示意二人，轉身朝總控室外走去。

一出總控室，深夜的走廊顯得安靜許多，秦遠突然對楚子良開口：“周律師說的是‘審判證據’，不是‘起訴證據’。就算定不了罪，我們也能拿著這些痕跡去起訴。”

楚子良和顧青辭皆愣了，楚子良更是撓了撓頭問：“起訴？贏不了有啥用？”

秦遠沒解釋，只搖搖頭：“誰說要贏了？總之，你別管，你注意收集一切你能收集的東西，整理好就是，別聲張，還要注意隱藏萬象的核心數據。”

楚子良早已不是省府大學門口電腦鋪子的愣頭青，別看他技術不算頂尖，但在萬象整個體系里，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人。

此刻，聽了秦遠的吩咐，他二話不說，點頭便應下：“放心，我一定整理妥當，隨時可用。”

秦遠聞言，只看了顧青辭一眼，這才二次走進總控室，徑直來到了陳教授身旁，語氣謙遜的說到：“陳姨，上次在省府大學，跟鄭校長提的《萬象用戶大數據模型》項目，資金下周到賬。這邊忙完，那邊就能啟動，后續的技術對接和學生安排，還得麻煩您多費心。”

陳教授眼睛頓時亮了，這項目她一直很上心，但萬象沒表態開始，她也不好太趕，此刻不由笑著點頭：“好事，我明天就讓系里出方案。”

她看秦遠的眼神，多了點欣賞：這年輕人，懂得投桃報李，還說得這么妥帖。

秦遠微微躬身，回頭又拍了拍楚子良的肩膀：“剩下的技術問題交給你了，萬事有陳教授坐鎮，我就不參合了。”

說完，秦遠很快匯合了等在門外的顧青辭，兩人都沒說話，默默的并肩走進電梯，往42樓升去。

電梯上行時，顧青辭站在秦遠身側，距離半步，她看著面前鏡面映出的身影突然開口：“你剛才說的獎金，真的一萬起步？”

顧青辭很少質疑秦遠，此刻明顯沒話找話，秦遠轉頭看她，突然湊近：“怎么？你有想法？”

顧青辭偏頭：“胡說，我沒有，我就問問。”

秦遠嘴角彎了彎，沒接話，只是突然抬手理了理她耳邊的碎發：“值得的，這種事今天是第一次，但絕不會是最后一次。留下這些人，將來更順利。”

顧青辭一邊聽秦遠的話，一邊微微低頭，也沒有阻止秦遠碰她的頭發，只輕聲回應：“你說行就行。”

秦遠看著她微微紅的耳垂，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穿著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讓人感覺這女人很鋒利。

他微微一笑：“他們值得，你也值得，今晚給你開雙倍獎金。”

正說著，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顧青辭先動了起來，邊跑邊呵斥：“呸，沒正行，誰要你雙倍。”

秦遠連忙追了出去，不一會，不知怎地，早先還亮亮堂堂的總裁辦公室，竟然突然滅了燈.....

快一個小時后，剛才與秦遠通電話的周勤周大律師，突然到訪公司。

他在工作之外，也是個不講究的人，門都不敲，就要開秦遠辦公室的門。

結果一下沒擰開，周勤愣了愣，等了片刻，顧青辭給他拉開了門。

周勤微微疑惑，顧青辭已經抬起下巴：“商量些秘密。不想外人聽見。”

周勤看了看窩在總裁椅里的秦遠，又看看給自己倒茶的顧青辭，他突然吹了聲口哨，又趕緊擺手：“打擾了打擾了。”

隨即，他沖秦遠擠擠眼：“說起來，當年我還追過小顧呢，可惜啊，人家眼里沒有我。”

顧青辭臉微紅，沒接話，轉身去拿文件。

秦遠笑罵：“少貧，說正事。我決定起訴抖魚。”

周勤回頭：“有必要嗎？從法律角度說，確實贏不了。證據鏈不完整，什么是惡意競爭的界定本來也很模糊，法官大概率會調解了事。”

秦遠卻笑了，端起水杯喝了口：“誰說我要贏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遠方夜色中大大山：“斗魚現在是全國第三，我們呢？擠進前十都勉強。他們是巨頭，我們是小平臺。”

“所以？”顧青辭追問。

秦遠轉過身，眼里閃著光：“所以，我們是弱者。大眾天然同情弱者。我們起訴，不是為了讓他們賠錢坐牢，是為了告訴所有人：有人在用不正當手段打壓我們。”

他指著桌上的文件：“我們要據理力爭，要喊著‘規范行業’‘反對惡意競爭’，要做那個敢站出來說話的‘先鋒’。就算最后調解，大家也會記住，是斗魚在用陰招，是萬象在硬扛。”

“打輿論戰？”顧青辭反應過來，嘴角慢慢勾起。

秦遠點頭：“算是吧。而且，我們從一開始就輸不了。”

周勤挑眉：“哦？怎么說？”

秦遠看向周勤：“因為蘇思敏抓到了他們的尾巴。他們太自信了，居然在自家地盤就敢動手，還留下這么多痕跡。就算法律定不了罪，讓外界看懂他們吃相難看就夠了。”

顧青辭端著水杯，走到秦遠身邊：“所以，我們要的不是勝訴，是讓更多人知道‘萬象在被欺負’？”

秦遠側頭看她：“對，讓用戶同情我們，讓主播覺得我們有骨氣，讓投資方看到我們敢打——這就夠了。”

周勤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嘖嘖兩聲：“行吧，阿遠你是老板，算盤又打得不錯，我自然傾盡全力鬧大，起訴材料我來準備，保證把‘弱者抗強’的戲碼寫得明明白白。”

顧青辭抿了口熱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