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平靜解釋：“我和師兄都是堯山小學的齊老師教的；師兄希望齊老師負責此事，回饋家鄉之余，也算報答老師的教育之恩。因此三十萬先一步打到老師那里了。”

這么明顯的給老師邀名，姚書記頓時微微皺眉。

秦遠細細觀察著書記，立馬轉了口風：“當然了，這事沒有縣里支持肯定不行，師兄再三交代，讓齊老師過來與縣里溝通好。怎么，齊老師沒來過？”

姚書記突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隨后，他沒有糾結齊老師有沒有來過，只微笑談起：

“你這師兄不忘家鄉不忘師值得敬佩，不過這事辦得不太對，資金打到一個私人賬戶……小秦，別怪姚叔說話直白，若是縣里忙前忙后，最后這齊老師不肯把把錢拿出來來，豈不是鬧了天大笑話？”

秦遠微微驚訝：“姚叔，這可是為了咱涼水著想啊。”

姚書記一時有點懵：“為涼水？”

秦遠接過話：“這次的學校擴建，自然是鎮里向縣里匯報更合適呀。”

姚書記還是不明白，秦遠有些恨鐵不成鋼，又解釋：“三十萬對于一個縣，真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報道，但對于貧困縣中最窮鄉鎮，意義則完全不一樣。”

姚書記恍然大悟：縣里安排三十萬教育經費，水花都打不起。但由鎮里自主上報，那便是地方自力更生求進步，很值得一談。

再深深看了一眼于夢，姚書記眼神明亮起來，報道標題都想好了：《涼水書記領導有方，全省最落后小鎮自強不息，尋求資金改善教育》。

這么一看，確實比《國家級貧困縣，出資三十萬改善落后小鎮教育現狀》要強上許多，因為側重點不同。

姚書記摩拳擦掌正要詳聊，秦遠驟然加碼：“姚叔，就我所知，堯山項目，師兄計劃總投入大致在二百萬，只是不能一次性給，一是太招搖，二是有稅務方面的考慮。”

秦遠這話并不算謊話，上一世雖然算不上功成名就，但他還是通過各種渠道捐款捐物給家鄉，前前后后至少值幾十萬。

這一世，他相信他會做得更好，當然，他肯定不會說二百萬什么時候到賬罷了。

另一邊，姚書記神色慎重起來。

二百萬這個數目本身，對涼水這個只有涼沒有水的小縣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投資，更別說對一個鎮。

姚書記更自然而然的認為，能一口氣捐二百萬的個人，產業絕對小不了；

若是人家一高興，在涼水投資個幾百萬，也絕非難事，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怕是可以超額完成。

更何況，對方身份還屬于不方便透露，那就更值得思考了，這不是說要違法亂紀，但哪里又沒有人情世故呢。

姚書記自己越想越深，作為這次會面的重要參與人，一直被冷落的于大記者突然插了話：“怎么還有稅務問題？”

這次秦遠還沒說話，積極起來的姚書記已主動回答起來：“這個嘛，關于企業獻愛心國家是有好政策的，可以抵扣企業納稅。涼水每年接受不少社會愛心捐贈，都會涉及這方面，縣里有經驗，一定會配合好企業。”

秦遠看書記態度轉變，心知事情已成大半，當即順勢掏出自己的‘新’名片：

“姚叔理解那就太好了，這家公司是會記在我名下，本次捐贈的三十萬擴建費以及后續投入，都會通過這家企業來正式申報。”

“不過，公司手續目前還在完善，師兄又考慮到如今是假期，正適合推進學校擴建工作，因此才先行轉款給了齊老師，原本是覺得這樣能兩不誤。但也不知齊老師怎么弄的，竟是都沒與書記說清楚。”

姚書記這下算是全“通”了，他當即微笑著點頭，而后朝門外喊：“小郭，進來一下。”

辦公室的門很快被推開，早先給秦遠泡茶的郭秘書快步走了進來。

姚書記隨口吩咐：“呂文海去開會，找他辦公室的人問一下，堯山小學擴建的事進度怎么樣。”

秦遠輕輕松了一口氣。

記憶里姚書記是個好官，為了涼水發展很盡心。

而齊老師這事，只要有姚書記介入，有于夢的身份頂住，再解釋清楚三十萬，秦遠斷言，不管背后有什么神什么鬼，在涼水這三分地，都跳不起。

不過，讓秦遠意外的是，他這一等，竟然便等到了傍晚。

期間郭秘書來過兩次，一次安撫秦遠和于夢再等等，一次送來兩盒盒飯。

終于，時間快到七點時，一個長相溫文爾雅，身著筆挺白襯衫配著七匹狼西褲的男子，推門走了書記辦公室。

來人笑容和煦，主動打了招呼：“小秦同志，于記者，我叫林有度，是涼水縣副縣長，歡迎來到涼水。”

聽名字，秦遠不由又多看了男子一眼，來人竟是林茉瑤他爸。

不過他沒套近乎，只中規中矩的客套兩句后，便靜聽下文。

因為姚書記沒回來必然是出了岔子。

果然，招呼過后，就聽林爸沉吟起來：“二位來涼水的目的，姚書記跟我大致交代了，不過，此事恐怕還有些復雜，需要一點時間。”

秦遠忙追問：“怎么個復雜法，林副縣還請直言不諱。”

對秦遠的刨根問底，林爸神色明顯有些不快。

秦遠見狀，頓時猜測此事牽扯的恐怕不是堯山鎮，很可能牽扯到了到縣里某些人。

面色微冷，秦遠心中突然回憶起一些人，一些曾經聽說，但沒什么交集的人。

這時，林爸緩緩介紹起情況：“小秦同志，這齊老師確實來過縣政府，提交堯山小學教師宿舍翻建的申報表，但建設局查了一下資料，發現申報土地有些問題，就叫他回去等等。”

“后來他去找過呂縣長，但也不知怎么談的，總之氣鼓鼓就走了。再后來，就聽說齊老師在外面與人起了沖突，被派出所治安拘留。”

“剛才開會，姚書記聯系過縣局虞局長，才了解到，從齊老師的筆錄里，公安機關意識到可能存在職務犯罪，這才移交到經偵部門。”

秦遠終于大致知曉了齊老師被帶走的經過，想了想，他沉聲問：“林副縣，齊老師是在外面被帶走的？與他沖突的是什么人？”

林爸神色猶豫，最終搖頭：“不太清楚，反正不是政府的人，不然會我們要出面配合調查。”

知道林爸沒說實話，秦遠微微瞇了眼。

思索一陣，他突然問起：“林副縣是主管涼水建設工作的吧，那齊老師申報的塊地，具體有什么特殊情況？”

林爸更是不悅了，先點明主管職責，再問土地，很有逼迫的味道。

但想想姚書記的交代，還為此特地連夜奔市里去，他一時有些拿捏不準。

左思右想，他還是開了口：“堯山小學09年擴建，經縣規劃局批準的規劃土地共計十一畝，后來因資金沒到位學校只修了三分之一，土地閑置。從政策上講，這十一畝地的未使用部分，縣里是有權收回的，并不屬于堯山小學。”

秦遠搖頭：“這恐怕要先搞清楚兩點，一是縣里規劃后來是否有正式變更；二是堯山小學停建后，縣里有沒有正式文件收回土地，或改變其建設用地性質。”

林爸顯然沒想到秦遠這么懂，微微錯愕，但他很快聳了肩：“所以當時沒有答復齊老師啊，歷史遺留問題嘛，總要花時間去核實。”

林茉瑤他爸明顯在踢皮球。

秦遠終究不耐煩了，態度再次急轉直下：“林副縣所言有理，那既然堯山小學的土地權屬不清，此事干脆就此作罷吧。

說著，秦遠冷冷站起身：“勞煩轉告姚書記，是我們給縣里添麻煩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