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斜斜地落在萬象小院，李柒柒終究認可了秦遠明年再建的意見。

不過，看向秦遠時，她語氣里忽然摻了點澀：“那我就得回白馬山了，捌捌說，奶奶前陣子總念叨腿疼，我得回去陪著她。”

秦遠爽朗一笑：“該的該的。定了機票跟我說，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李柒柒猛地站轉身，嘴巴微微翹，眼里透出些許不愉快，聲音也低了許多：“你就這么盼著我走？我在這兒礙著你了？”

秦遠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他想說“不是”，又怕越解釋越亂。

旁邊陸平聽見對話，趕緊湊過來說：“遠哥，要不忙，不如今年去川省過年唄？”

秦遠眼睛亮了亮，順勢接話：“我也想啊，可是忙啊，平臺剛起步，德資的人現在還在樓上開會，昨天又談了個彩虹屋的影視合作，確實抽不開身...”

李柒柒拍拍手，嘴里不自覺跑出了鄉音：“曉得咯曉得咯，莫得人逼你。等這邊開春開工，我自己回來。”

秦遠心里頭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下，忙往前湊了半步：“若是有空，我去川省，真的，等德資的款徹底落定，彩虹屋那邊理順了，我立馬……”

李柒柒擺擺手打斷他：“行了行了，快去忙你的吧。”

秦遠裝傻笑了笑，含糊地應著：“那我先回樓里了，開會的估計該找我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幾次差點撞到對方的建筑材料，惹得身后的李柒柒咯咯笑個不停。

很快回到萬象小樓，秦遠剛走到二樓轉角，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掏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身形一頓：沈雪。

他劃開接聽鍵，把手機往耳邊湊了湊。

“阿遠，好久不見。”

沈雪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沙沙聲，比記憶里低沉了些。

秦遠站在樓梯踏步上沒動，輕聲回應：“嗯，確實許久了，你過得怎么樣？”

“還行。”

沈雪頓了頓，隨即說起：“我妹上周手術了，很成功。醫生說如果恢復得好，明年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秦遠微微詫異，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那可太好了，你總算熬出頭了。”

說起這個，沈雪的聲音里飄著點喜慶：“是，總算看到曙光了。”

秦遠應著，正想再說句恭喜，聽筒里沈雪突然換了調：“我前陣子刷手機，看見萬象的新聞了。平臺做得真不錯，柒柒姐和周堔的直播我都看過，真好。”

秦遠心里漸漸明白了什么，但他卻沒接話，只含糊：“還行，挺平穩的。”

沈雪突然輕輕嘆息：“挺可惜的，我要是一直在萬象就好了。”

樓梯間里的空氣突然靜了。

秦遠閉了閉眼，他懂她的意思，那句‘可惜’其實是在詢問，是不是有機會能回來。

沈雪匆匆離開萬象，就是因為妹妹的手術費，抖魚支付的百萬簽約金，幾乎是她當時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其實，秦遠從來沒怪過她，甚至很佩服她的；

但此刻她又想回萬象？怎么可能？

不是秦遠不樂意接受，沈雪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回來絕對是大好事。

但抖魚法務是吃素的？沈雪提前支取了一百多萬，不履約，賠償絕對大幾百萬甚至過千萬。

沈雪此刻說這話，難道指望秦遠出錢？

搖搖頭，秦遠變得直白起來：“學姐，生活不能既要又要，抖魚不是壞地方。”

電話那頭沉默了，久到秦遠以為信號斷了，才聽見沈雪低低的一聲：“我知道了。”

那聲音里透著極度失落，秦遠有點不忍，補了句：“等你有空回這邊，我請你吃飯。就去你喜歡的哪家火鍋店。”

沈雪輕笑了聲，那笑聲里終于有了點真切的暖意：“好啊。”

接下來，真就是老朋友敘舊，秦遠說了說江濤、說了說自己；沈雪也說了說在抖魚的日常。

片刻后，兩人這才掛了電話。

秦遠捏著手機在樓梯間站了會兒，最后他微微嘆了口氣，這才轉身往樓上走。

大會議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德語和中文混雜的爭論聲，他沒推門，想了想，反而拐了個彎，朝著走廊中段那排掛著“直播區”牌子的房間走去。

說起來，秦遠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那個主播了，此刻心血來潮，也沒看編號，隨意推開了一間直播艙的大門。

“啊——！”

不過，隨著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緩緩打開，一聲尖叫像針一樣扎進耳朵，又尖又利。

秦遠被驚得后退半步，抬眼就看見房間中央的主播臺上，一個姑娘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外套。

那姑娘看著二十出頭，穿條亮粉色的超短熱褲，褲腳還綴著圈蕾絲花邊，晃得人眼暈；

上身是件黑色蕾絲抹胸，領口開得極低，肩帶細得像兩根線，被她慌忙往上拉時，露出大片泛著雪白。

她身后的背景墻是俗氣的鐳射貼紙，彩燈還在忽閃忽閃地轉，麥克風支架歪在一邊，而人則顯然是被秦遠的突然闖入的人嚇慌了神。

“你他娘的誰啊？！”

姑娘把外套往胸前一裹，眼睛瞪得溜圓，頭發亂糟糟的，“誰讓你進來的？不知道敲門啊？**的是不是有病？”

秦遠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不止因為對方口吐芬芳，更因為顯然對方的直播有些出格。

他這才后退一步，掃了眼房間號，011直播艙。

說起來，這還是沈雪在時產生的小小規則，直播艙編號，大致代表著主播在萬象內部的地位。

這個擦邊主播，竟然能沖進萬象前列？

憤怒的沖進直播間，掃一眼，秦遠臉色更沉了：

角落里的監控攝像頭對著主播臺，但卻沒亮紅燈；

本該守在側后方的場控椅空著，連個水杯都沒放；

墻上的直播時間牌寫著“14:00-24:00”，現在才三點，正是白天的直播高峰。

秦遠目光最后回到主播臺，口吐芬芳的女主播已經穿好衣服，他這才聲音冷得像冰詢問：“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穿好衣服，膽子更大了，往前沖了兩步，指著他的鼻子罵：“我叫你娘個**，你都不知道老娘是誰？”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不大的房間里炸開，姑娘被打得偏過頭，半邊臉瞬間浮起紅印。

她懵了，眼睛瞪得更大，像是沒反應過來有人敢打她，幾秒后才爆發出更尖利的哭喊：“你敢打我？！你他媽的敢打我？！”

秦遠甩了甩手，他耐心到了頭。

有點名氣就無法無天？更何況還是在他的地盤上。

萬象絕對禁止用這種低俗的姿態對著鏡頭。

他眼角的余光掃過主播臺，那部架著的手機屏幕亮著，直播間的界面還在跳動，顯然剛才的尖叫和謾罵，全播出去了。

他走到邊緣，沒讓自己入境，但能瞥了眼手機屏幕。

果然，直播間彈幕已經炸了鍋：

【臥槽剛才什么聲音？打架了？】

【那女的罵得也太難聽了吧，劇本不能這么寫吧】

【誰打的？打人的手還挺好看（狗頭）】

【臥艸，我最愛的主播，這是要涼么？】

秦遠沒管撒潑的姑娘，深吸一口氣，轉到控制臺前，伸手就拔掉了網線。

直播電腦和手機屏幕，皆瞬間黑了下去。

姑娘又被打，又被斷直播，頓時更瘋了，抓起桌上的化妝鏡就往地上砸：“老娘是張經理親自簽的，一月就沖上新人前十，經理承諾下個月就要上首頁推薦，老娘不管你是誰，立馬跪下道歉，否則老娘現在就給江總打電話，讓他立馬開除你！”

秦遠還真怕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一聽姓張，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張經理是吧，你最好現在就打電話。”

小姑娘顯然不傻，一見秦遠強硬，沒真打電話，只繼續恐嚇：“哼，小樣，你這年紀輕輕，怕是不認識張經理，我告訴你，張經理是江總左膀右臂，你今天踢到鐵板了。”

秦遠氣急而笑：“江總？你說的是江濤？”

姑娘被他這語氣弄得一愣，囂張勁泄了些許，但還是梗著脖子喊：“整個萬象的運營部，除了董事長的特干兄弟江總，還有誰敢稱江總？總之，你小子死定了！”

秦遠冷笑著沒說話，他此刻已經不怒了：

平臺擴張太快，江濤帶著運營部招了上百號新人，顧不上細篩可以理解。

不過，雖然他走了先播后建設的路子，但從招聘培訓到制度管理，到平臺審查、后臺糾錯，萬象并不是沒有.....他沒有料到，竟然一切都失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