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里！”

轟隆——

驚雷劃破黑夜，在這如墨的環境中電光短暫地讓四周隱約可見。風吹得枝葉嘩嘩作響。

這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地面坑坑洼洼，雜草叢生，樹木長得奇形怪狀，有些趴在地上蔓延，有些又直插云霄不見頂部，讓人根本分不清這些樹木是什么品種。

嘩——

大雨來的猝不及防又理所應當，一位穿著臟兮兮、破破爛爛戲服的少年神色慌張地穿過樹林，整個人跌跌撞撞，好像那具身體不是他的一般手腳不協調，也可能是天色太暗看不清前方的路。

“滾開！”

“都給我滾開！”

“不要再跟著我了！小爺可不怕你們，給小爺惹急了把你們都宰了！”

破爛的戲服被雨淋濕后顯得更加狼狽，少年那雙色厲內荏的眼睛里透露著無比的迷茫與恐懼，他跌跌撞撞的向前逃跑，時不時的還回頭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追過來。

撲通——

他被地面的雜草絆倒，整個人跌倒在了一個水坑中，本來就臟的衣服已經徹底看不出來戲服的樣子，上面滿是泥巴，少年愣愣的窩在坑中，突然渾身一抖，又害怕的手腳并用的向前爬去。

由爬變成了跑，越跑越快，他現在已經顧不得腳下的坑洼與漆黑的環境，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離開這片林子！

離開這里！

他叫劉漢，26歲，是豐陽縣劉家儺戲班的少班主，那天受邀去一個山村表演，最后一場戲的時候大雪封山，村子外的青石戲臺上他與班子成員在舞臺上表演，臺下一個人也沒有，條凳被吹的東倒西歪。

在表演馬上就要結束時，他瞥見雪地里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腳印，而且條凳上的積雪好像被人清理過，明明上臺前還不是這樣。正當他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好像個傀儡一樣在舞臺上任人擺布。

突然他好像看見了自己在表演，視角從自身變成了從天空中俯視戲臺，這詭異的一幕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燙！渾身開始發燙！好像快要被煮熟了一樣。

他看見自己好像個蒸籠一樣在舞臺上騰騰冒熱氣，可是天氣明明卻冷得要死。

他看見自己抬起頭與自己對視，戲臺上的自己咧起嘴角露出了詭異微笑。然后他的世界就失去了意識。

等再次睜眼就來到了這里，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劉漢，不過兩個人對世界的認知卻截然不同，這好像并不是一個唯物主義的世界。

儺神、巫蠱、皮影、誥咒等等一系列聽不懂的詞語和理解不了的殘缺記憶給自己唯物主義的世界觀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劉漢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快要炸掉了。

在他還沒梳理完記憶的時候，他發現樹林的黑暗中好像有些什么臟東西在盯著他。

跑！

必須要跑！

如果被抓住的話我可能會死！這具身體的潛意識告訴他。

終于在他狂奔了一會兒之后終于出了林子。這一路他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手掌早已被劃破，滴答滴答滲著鮮紅。外面的地面同樣都是泥濘，卻看不見一根草。

劉漢大口的喘著粗氣，喉嚨間有著揮散不去的腥味。

他的身體無比沉重，好像是縱欲十幾天之后的那種疲憊，再加上剛才的奪命狂奔，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下一秒就會碎掉……

“回去，先回之前的地方躲躲雨。”

瀕臨崩潰的身體和殘缺矛盾的記憶讓他如行尸走肉，只能依賴著身體殘存的肌肉記憶向著“歸處”走去。

終于在漫長的路程過后，看見了一個破廟的輪廓，那是他記憶里生活的地方。

浸透雨水的戲服緊緊掛在身上，寒風吹過，刺骨的冰涼。這一路他的身體一直在打顫，腿像灌了鉛一樣，牙齒也控制不住的咯咯作響。

吱嘎——

他推開門，微弱的燈光從大堂內映出，將黑夜稍微照亮了一個角落。看到燈光的瞬間劉漢整個人放松了下來，重重的舒緩了口氣。

他挪進了院子里，看見大堂的門開著，里面有五個人，正橫七豎八的或躺或坐在大堂里，大家都沉默著。

聽到開門聲，眾人先是一愣，隨后一起像這里看了過來。

“我回來了。”

劉漢昏昏沉沉，轉身將院子門關好后向著左邊的屋子走去，在他的印象中那是廚房。

此刻看見劉漢進來的幾個人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看見了鬼一樣！大家爭前恐后的站起來。

“你……你不是……”

其中一個人指著劉漢，嚇得臉色煞白。

回來之后，劉漢整個人徹底放松，意識早就在了昏迷的邊緣，他一邊喃喃的說著，

“好餓，好渴，好困。”

一邊撞進了廚房，拿起灶臺邊已經硬得和牛皮一樣的干餅撕扯起來。

扯下來一大塊餅后，又從旁邊的缸中拿瓢盛了一大口的冷水灌進嘴里，就著嘴里干餅用力嚼了起來。他整個人無力地蹲坐在灶臺前，眼睛遍布血絲，水從嘴角滴滴答答落下，像只野獸一樣貪婪地吞咽著。

“你……”一個看起來比較年長的人哆嗦著開口，“你是怎么回來的？”

劉漢依然在撕扯著大餅，根本沒有在意那個人在說什么。后來他覺得這樣好像不太過癮，突然站起來，用沾滿泥土和血的手把餅直接按進了缸中，然后拿出來再開始撕咬。

他散著頭發，活像是一只惡鬼。

“當然是跑回來的啊。”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劉漢腳下的影子里傳來。

此刻的劉漢依舊在專心的啃著自己手中的餅，而他的聲音卻十分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好像在廚房的陰影中還藏著一個劉漢，帶著無奈的腔調和眾人回答。

“那林子太邪性了，不能再去了。”

“媽的，那里面肯定有臟東西，我不可能感覺錯。”

“我狀態實在是太差了，抱歉了各位，明天我再收拾這里吧。”

看著這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眾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大堂的燭火隨風搖曳，晃的屋子里的影子搖擺扭曲，好像憑空又來了幾個人一樣。

他們僵硬的看著劉漢大快朵頤，卻一動都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劉漢抹了抹嘴巴，拖著身軀一步步的向著院子右邊那間自己的柴房走去。

“早點休息。”

他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推開門，隨后就是一聲重物落在柴草堆的悶響。

大堂陷入了死寂。不知過了多久，幾人顫顫巍巍的癱倒在地上，渾身抖個不停。

“這怎么可能……他怎么還能回來了呢……”

“我們昨天在林子里不是已經把他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