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剛爬上消防局的紅磚墻頭，后院那株老槐樹上的麻雀才開始第一聲啼叫。實習消防員張明遠已經抱著沉甸甸的紙箱在后院站了十分鐘，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到下巴，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紙箱里是剛從省消防總隊調撥來的新型高壓水帶，據說能承受平時三倍的水壓。小張昨晚特意提前一小時起床，就為了能在沈隊長晨練回來前把這些裝備整理好。他踮著腳尖繞過廊檐下那一排錯落有致的花架，眼睛死死盯著地面——那里擺放著沈隊長視若珍寶的十二盆名貴花卉，每一盆都有專門的養護記錄本。
“左邊第三盆是去年從云南空運來的蝴蝶蘭，右邊第二盆是日本進口的...“小張在心里默背著沈隊長上周才教他的花卉知識，突然感覺右腳鞋帶松了。就在他低頭的一瞬間，紙箱邊緣擦到了花架最外側那個青瓷花盆的底座。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十倍。小張眼睜睜看著那個通體碧綠、繪有纏枝蓮紋的花盆緩緩傾斜，盆底“大清光緒年制“的款識在晨光中一閃而過。盆中那株已經抽出三個花苞的藍雪蓮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細長的葉片上還掛著今晨的露珠。
“哐當——！“
花盆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三十多塊青瓷碎片呈放射狀散開，黑褐色的培養土像爆炸后的煙塵般揚起。最致命的是那株藍雪蓮——它嬌嫩的主莖正好壓在最大的一塊瓷片上，斷口處滲出透明的汁液，在晨光下像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
“完了完了完了...“小張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瓷片堆里，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碎片。這株藍雪蓮是沈隊長三年前從XZ海拔4500米的雪線附近帶回來的，當時還是株幼苗。上周隊里聚餐時，沈隊長喝了兩杯白酒，紅著臉說這可能是云溪鎮唯一能開花的藍雪蓮，還特意把珍藏多年的傳家寶——那個清代青瓷花盆拿出來換上了。
小張的指尖突然傳來銳痛，一道三厘米長的傷口正在滲血。但他已經顧不上這個了，耳邊仿佛已經響起沈隊長標志性的怒吼——那聲音能震碎三層防爆玻璃。
“需要幫忙嗎？“
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驚得小張差點跳起來。他倉皇回頭，看見穿著橙白相間制服的李紅軍正站在消防局的后門口，晨光給他清瘦的輪廓鍍上金邊。他胸前的快遞工牌隨著彎腰的動作輕輕晃動，“云溪速運“四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給他輪廓鍍上一層金邊。這個總是最早到崗的快遞員今天似乎格外匆忙，制服領口別著一朵褪色的布藝山茶花——那是他老家青瓷鎮特有的手工藝品。
“李、李隊長...“小張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制服下擺，“我死定了...沈隊長會把我調去洗十年消防車的...上次趙師兄只是把他那套德國進口的園藝剪弄丟了，就被罰擦了三個月消防栓...“
李紅軍蹲下身時，制服褲腿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修長的手指像考古學家對待文物般撥開泥土，輕輕托起那株折斷的藍雪蓮。陽光透過殘缺的葉片，在他掌心投下蛛網般的光影。
“別急，還有救。“他從隨身的快遞包里掏出一卷印著“易碎品專用“的膠帶，動作嫻熟得像外科醫生準備縫合，“我老家青松嶺的懸崖上就長著這種花，知道怎么處理。“
小張看著李紅軍的手指在花莖斷口處靈巧地纏繞，膠帶每繞一圈都精準避開葉芽。那些青瓷碎片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被暫時拼接回原來的形狀。最神奇的是那株藍雪蓮——經過膠帶固定的莖干居然重新挺立起來，雖然還有些歪斜，但至少不再垂頭喪氣。
“先這樣應付一下?！袄罴t軍擦了擦額頭的汗，膠帶在晨光中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我老家溫室里應該還有一株備用的藍雪蓮。等送完今天上午的快遞...“他看了眼手表，“中午我正好有半天調休。“
兩人都沒注意到，被臨時粘合的花盆底部，一道裂紋正在悄悄延伸。就像命運埋下的伏筆，在晨風中微微顫動。
七點三十分，消防局寧靜的清晨被一陣改裝引擎的咆哮聲撕得粉碎。何飛馳駕駛著他那輛火紅色的GT-R賽車沖進院子，四個排氣管噴出的尾氣在陽光下泛著鈷藍色的光暈。輪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兩道漆黑的弧線，刺耳的摩擦聲驚飛了槐樹上所有的麻雀。
“老沈！快來看我新改裝的氮氣加速系統！“何飛馳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右手炫耀般地按在紅色的NOS按鈕上，“日本進口的...“
“啪嚓！“
欄桿上那個被臨時修復的青瓷花盆突然四分五裂，這次是真正的粉身碎骨。三十多塊瓷片像彈片般飛濺，其中一片正好劃過何飛馳賽車的引擎蓋，在那價值五萬的啞光漆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白痕。培養土像微型泥石流般傾瀉而下，瞬間給整輛賽車做了個“泥土SPA“。
沈焱輝像颶風般從消防局沖出來，連消防帽都戴歪了。當他看到自己心愛的藍雪蓮可憐巴巴地躺在賽車引擎蓋上，根部還掛著幾片青瓷碎片時，那張常年被火場熏烤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我的藍雪蓮！“他的聲音像生銹的消防栓突然爆開，震得二樓窗戶嗡嗡作響，“你知道我等它開花等了多久嗎？三年！整整三年！“他一把揪住何飛馳的賽車服領子，力道大得把對方半個身子拽出了車窗，“這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古董花盆！光緒年間的！知道值多少錢嗎？這種變異品種要在特定溫度“
何飛馳舉著沾滿泥土的雙手，一臉茫然：“真不是我！它就自己...“
“自己會掉？“沈焱輝的拳頭捏得咯咯響，“上周消防檢查我就說過，你這破賽車排氣管聲浪超標三十八分貝！震碎多少玻璃了？現在連我的古董花盆都不放過！“
躲在消防車后的小張雙腿一軟，要不是李紅軍及時扶住他的肩膀，差點直接跪倒在地。李紅軍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像執行秘密任務的特工般貼著墻根移動，最后躲進了器材室的陰影里。
下午兩點的作戰會議室里，凝重的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沈焱輝把戰術板拍得砰砰作響，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再說最后一遍！“他用力戳著地圖上化工廠的紅色標記，指尖幾乎要戳穿圖紙，“救援必須預留消防通道！這是基本安全準則！“
“放屁！“何飛馳把賽車鑰匙重重摔在會議桌上，金屬與玻璃的碰撞聲讓所有人一顫，“你那套老古董方案要繞三公里！等你們慢吞吞的消防車繞過去，人質早涼透了！“
齊衛東敲了敲桌子，警徽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今天紅軍去鄰鎮送快遞了，會議由我臨時指揮?！八哪抗庠趦扇酥g來回掃視，像探照燈般犀利，“你們兩個...“
“報告！“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劉婉晴氣喘吁吁地沖進來，粉色記者證在她胸前劇烈晃動。她今天穿的是那套薄荷綠的職業套裝，此刻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南郊垃圾處理廠出現新型機械獸！能量讀數比上次高30%！“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基地。在眾人匆忙起身的混亂中，誰都沒注意到小張手里攥著一張被汗水浸濕的紙條——那是早上李紅軍悄悄塞給他的。展開后，上面用工整的楷體寫著：【臨江市景德鎮瓷器店地址，青花瓷仿古花盆已預訂，老板電話138xxxx8973】。
正午的陽光像熔化的黃金般傾瀉在青松嶺蜿蜒的山路上。李紅軍騎著那輛印有快遞logo的電動車，后背的淺藍色襯衫已經濕透，緊貼在蝴蝶骨上。車籃里那個用濕毛巾仔細包裹的物體，是他剛從老宅后院挖出來的藍雪蓮分株。
“紅軍啊，大中午的跑這么急？“村口的張大爺拄著棗木拐杖，瞇著眼睛打量他車籃里的包裹，“你媽不是說你今天休假？“
“單位臨時有事?！袄罴t軍抹了把順著下巴滴落的汗水，目光掃過老宅那扇斑駁的松木門。門楣上“耕讀傳家“的匾額在烈日下泛著古舊的光澤。幸好母親去鎮上抓藥了，不然又要解釋半天——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最見不得他休假還忙工作。
電動車儀表盤顯示電量只剩30%。李紅軍看了看腕表，已經下午兩點二十。距離臨江市還有四十公里，而那家景德鎮瓷器店五點就關門...
他咬咬牙，擰緊油門。車籃里的藍雪蓮葉片在風中輕輕顫動，像在無聲地催促。
南郊垃圾處理廠上空，三只機械蜻蜓正在瘋狂盤旋。它們的四對鈦合金翅膀掀起陣陣酸臭的旋風，腹部的能量核心閃爍著不祥的紅光。最大那只的尾針足有兩米長，針尖滴落的腐蝕性液體在地面燒出一個個冒著白煙的坑洞。
“按C方案包圍！“齊衛東的藍色戰甲在通訊頻道里下令，聲線比平時低沉了八度，“婉晴負責干擾信號，焱輝準備冷凍彈！“
“收到！“劉婉晴的粉色戰甲輕盈躍起，光子長鞭在空中劃出三道完美的弧線，準確纏住機械蜻蜓的導航系統。
但命令還沒說完，何飛馳的綠色賽車就咆哮著沖了出去?！翱次业男赂难b！“他拇指按下方向盤中央的紅色按鈕，氮氣加速系統噴出幽藍的火焰，賽車像出膛的子彈般直撲為首的機械獸。
“莽夫！“沈焱輝怒罵著調整水炮角度，故意將零下五十度的冷凍水柱噴在何飛馳的必經之路上。結冰的路面在陽光下像鏡子般閃閃發亮。
“姓沈的你公報私仇！“何飛馳的賽車在冰面上瘋狂打滑，四個輪胎抓地力瞬間歸零。就在賽車即將栽進旁邊的酸液池時，綠色戰甲突然變形，機械臂死死扣住了池邊的混凝土護欄。
機械獸抓住這個空檔，尾針像標槍般刺向何飛馳。千鈞一發之際，粉色身影閃過，劉婉晴用光子長鞭纏住毒針。但沒人注意到機械獸的另一對翅膀突然加速旋轉，金屬翅刃重重拍在她后背。戰甲爆出一串湛藍的火花，劉婉晴悶哼一聲從十五米高空墜落。
“夠了！“齊衛東的雷霆警棍重重插進地面，藍色能量波呈環形擴散，暫時震退了機械獸群。他接住墜落的劉婉晴，聲音里是罕見的震怒：“這是戰場不是幼兒園！你們想讓婉晴替你們送命嗎？“
“能量激活！“
一道紅色流光劃破垃圾場上空。李紅軍的戰甲上還沾著花店的包裝紙和青松嶺的泥土，他凌空接住機械獸再次襲來的毒針，借勢一個后空翻穩穩落在隊友面前。頭盔面罩彈開的瞬間，幾滴汗水飛濺在劉婉晴蒼白的臉上。
“早上的花盆...“他喘著氣打開戰甲儲物艙，露出里面兩個用防震泡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體，“其實...“
“是我打碎的！“小張這個時候突然從消防車后沖出來，防護面罩都戴歪了，臉上還帶著淚痕和灰塵。他手里舉著那個用《云溪日報》包著的青瓷碎片，聲音顫抖卻堅定：“李隊長為了幫我，先回青松嶺老家取了藍雪蓮，又跑去臨江市買花盆！來回騎了八十公里電動車！“
夕陽下的和解
機械獸最后的嘶鳴被合體機甲的終極光束切斷時，夕陽正好照在垃圾山后的野花叢上。那些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在余暉中搖曳，像無數個小太陽。
李紅軍小心翼翼地從機甲艙取出兩個包裹。拆開第一個防震箱，是一株帶著新鮮泥土的藍雪蓮，根系上還纏著青松嶺特有的紅壤；第二個包裹里，一個仿古青花瓷花盆在夕陽下泛著如玉的光澤，底款赫然是“大清光緒年制“的完美復刻。
“景德鎮老師傅用古法燒了三天?！八鸦ㄅ柽f給沈焱輝，指腹輕輕撫過釉面上細膩的纏枝紋，“釉料里摻了珍珠粉，最適合養高山植物?！?
小張深深鞠躬，額頭幾乎碰到膝蓋：“隊長對不起！我以后一定...“
“行了?！吧蜢洼x揉亂他的頭發，聲音突然柔和得像化凍的春水，“明天開始，每天早訓后跟我學養花?！八D向何飛馳，眼神復雜得像打翻的調色盤。
何飛馳突然變魔術似的從賽車后備箱捧出個紫砂盆，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蓮花紋：“賠你雙份！這可是我爺爺的收藏，宜興大師手作...“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嘟囔，“雖然比不上你家傳的...“
劉婉晴靠在齊衛東肩上輕笑，戰甲上的裂痕已經自動修復完畢：“比打怪獸還累?！八陌l梢還掛著機械獸的腐蝕液，在夕陽下像金色的雨絲。
夜幕完全降臨時，六人站在消防局頂樓的天臺上。新花盆里的藍雪蓮幼苗在晚風中輕輕搖曳，葉片上還掛著李紅軍從青松嶺帶來的山泉水珠。沈焱輝用專業手法調整著每一片葉子的角度，何飛馳舉著手機充當臨時照明，小張捧著記錄本認真記下每一個養護要點。
沈焱輝突然開口：“下個月......帶我們去趟青瓷鎮吧？“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花盆邊緣，“想看看它是怎么誕生的。“
李紅軍笑了，眼角泛起細紋：“好，請你們吃溫姨的桂花米糕。“
遠處，小鎮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李紅軍望著天際線處最后一抹晚霞，突然想起早上那個摔碎的花盆底款——那下面其實還有一行小字：“贈吾愛孫焱輝，望如青瓷經火愈堅“。
夜風拂過新栽的藍雪蓮，斷莖處新生出的嫩芽正在悄悄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