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

遍身羅綺者，

不是養蠶人！

詩句很簡單，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是單純的寫出一些景象。

褚彥埔念完整首詩，就趕緊閉上嘴巴，躲到一旁。

孔穎達、虞世南二人坐在蒲團上，身子向前傾斜，嘴巴和瞳孔微微張大。

季春柏臉色慘白，傻愣在原地，大儒王績也不裝醉酒了，望向李承乾的眼神像是大白天看見鬼似的。

鄭和頌又氣又急，還不得不強行穩住，急忙吩咐下人去伙房看看，把該處理的立馬處理干凈，盡可能把即將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其余士子一開始還好奇，這個盛名已久的太子殿下會寫出什么樣的詩，今日能不能跟季春柏寫出來的比比。

如今一看，確實不能放一起比較，不過是季春柏的詩不配。

一個只是用華麗的辭藻，描述衣裳的華美，另一個則是用樸實的文字，刻畫現實的慘狀。

首先是扣題，還一扣就是三個題目都扣上了，“凍死骨”對應【雪】，詩句主旨也是寫【百姓】，“羅綺”對應【衣裳】，全詩沒有直接寫這三個詞，但是讀到詩的人卻在心里自動補全了畫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眾人的腦海里，瞬間有了一幅畫面——大雪紛飛之時，世家大族舉辦宴席，由于準備的酒肉太多，被仆人隨意丟棄在地上，而一墻之隔的街角，一個百姓因為饑餓和寒冷，永遠倒在地上......

而后面一句更是直接撕毀權貴之人的面皮，揭露底層勞作者卻享受不到自己勞作出來的成果......

甚至，有不少人露出古怪的臉色，前邊季春柏剛在詩里贊美衣裳，后腳就來了這么一句“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批評......

來參加文會的人，要么是像孔穎達這樣的飽學之士，要么是士子們這種讀過四書五經，通曉圣人哲理的，就算是長孫沖那樣的紈绔，也多少接受過家族里的熏陶，自然是知道這首詩的含義和潛在的威力。

遠的不說，如今整個關中還陷入在雪災的影響下，就連天子腳下的長安城都有餓死凍死的百姓，你鄭家不思報國，不憐百姓，肆意糟踐糧食，少不得要被天下人口誅筆伐。

季春柏也是同樣的道理，不思忠君治國之策，反而是沉迷于“美衣裳”，若是平時還好，現在百姓正在遭難受苦，你還寫出這樣的詩詞就不妥當了。

眾人還沒從詩句里描述的景象里回過神，就看到李承乾拋下手中的毛筆，看也沒看自己剛寫好的詩，抬腳打算離開。

鄭家浪費糧食的舉動，讓李承乾很是不爽，也就不想繼續在這里待下去了，連魁首的那五百兩銀子都不想拿，直接朝門外走去。

孔穎達伸出手，想要喊住李承乾，最起碼也要把這場文會進行完，但是還沒出聲，就聽到遠處突然傳來呼喊聲。

眾人回頭一看，發現正是剛才在暖閣里提議去“偷”酒的兄弟。

那三個人抱著好幾個碩大的酒壇子，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怎的你們都不見啦？直教我們好找，原來是都跑前邊來了啊！”

長孫沖等人這才想起來，剛剛一伙人兵分兩路，他們這邊聽太子說作好詩了，就急匆匆趕到前院這里看戲，完全忘記還有另外三人去搬酒。

只不過......

長孫沖看向剛才太子寫的朱門酒肉臭里的“酒肉”，再看看他們懷里抱著的酒壇......

那三人發現大家都是一臉古怪的看著他們，一時也搞不清楚狀況，摸著頭問道：“這酒你們還喝不喝啦？”

-----------------

李承乾出了梅云園，徑直回到馬車上，剛坐穩，李泰就掀開車簾進來：“大哥怎么走的這么急，也不等等臣弟？”

李承乾挑挑眉頭，剛才季春柏看向李泰的眼神，自己可沒忘記，今日這出鬧劇說不定還有李泰的參與，現在又跑來和自己親近？

不過想到畢竟當時跟李世民說過帶李泰一同前來參加文會，加上早上李泰也是坐著自己馬車來的，所以也就沒有說什么，只是隨意扯了個借口，就吩咐車夫回宮。

李泰坐上馬車后，也察覺出李承乾心情不大好，因此一路上也就沒有再說話，很快馬車就行駛回到皇宮。

李承乾先是繞道把李泰送回他的住所，然后才回到東宮，剛一進殿，就聽青荷稟告說長孫沖拜訪。

“孤不是剛跟長孫表哥見過嗎？怎么他又過來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長孫少爺是帶著一個大箱子進來的。”

“箱子？”

李承乾一怔：“走，去瞧瞧！”

東宮的花廳，長孫沖已經等候在這，身邊還放著一個大箱子。

“長孫表哥！你怎么忽然過來了？”李承乾開門見山的問道。

長孫沖笑著解釋：“還不是你們跑的太快了！不過你們雖然跑了，但是文會還得繼續，經過孔先生和虞先生的商議，決定直接把你那首詩定做魁首之作。”

“這不，”長孫沖踢了踢旁邊的箱子：“我就是來給你送魁首的銀子的！”

李承乾有些驚訝，原本自己都不打算要這銀子的，結果現在又被人送上門了。

“魁首給我，別人就沒意見？算算時間，現在文會應該剛結束吧？”

“嗐，有你那首詩在，別人還怎么比？況且也沒人敢再作什么詩了，萬一像季春柏一樣被冠上什么不好的名聲......”

這倒也是，畢竟有一首批判士族奢靡生活的詩詞在那，別人不管怎么寫，都容易被打上“不識人間疾苦”的名頭。

不過季春柏就是他咎由自取了，李承乾也沒有半點同情他的意思，要不是他非要用言語架著自己，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這銀子......”

要說鄭家到底還是有魄力的，知道事情已經發生，名聲肯定會受損，還是認下了這首詩，銀子也讓長孫沖送過來，多少也是勉強挽回了幾分顏面。

“這銀子......恐怕不是這么好拿的啊......”長孫沖有些擔憂。

畢竟前面太子剛罵鄭家作風奢靡，轉頭自己就拿走五百兩銀子，難免會遭受非議。

“就交給父皇拿去賑災，給每日施舍那些粥食里，添幾根蘿卜干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