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輛外表樸素的馬車就駛出皇宮偏門。

李世民得知之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交代金吾衛暗中保護三人的安全。

這場大雪下下停停的，前后竟有十來日，最近這兩天雖然停了，但厚實的積雪一時還沒能消融殆盡。

永隆坊（注1）位于長安城西南側，也是有名的“貧困坊”，坊內多是窮苦百姓，房屋大多是土房或草棚，也是這次大雪里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李承乾首要選擇的地方就是這里。

進了永隆坊坊門，李承乾掀開馬車車簾打算先看下，結果發現路上的人都用一種敬畏、害怕的眼神望著自己。

略微想了下，才意識到對于永隆坊的人，很少會有人有馬車，即便自己乘坐的這輛馬車已經是非常普通，但在這里還是稍顯扎眼。

“走！我們下馬車！”

想明白這點，李承乾當即拉著李泰和長樂二人徑直跳下馬車，吩咐車夫在坊市外等候，就帶著幾個喬裝后的侍衛，直接步行進入。

果然，在下了馬車之后，周圍人畏懼的眼神就少了很多，頂多就是因為自己這一行人的陌生面孔，多打量上幾眼。

李承乾帶著眾人看了一圈下來，心里很是憂心，這里百姓受災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光是房屋倒塌的就有三十多處，街上的百姓身上穿著的也是破破爛爛，只能勉強抵御寒風的侵襲。

有些房屋沒有被大雪壓垮，但被厚重的積雪籠蓋，看著也十分危險。

所幸的是，坊內的主干道上時不時就有官府衙役經過，口中還不斷提醒百姓，若是家中有房屋被大雪壓垮，可以去官府指定的安置點暫住。

“施粥了，施粥了！”

突然有高聲呼喊，當即就有許多人從家中沖出，抱著一個破碗，或者一個破瓦罐就朝一個地方匯集而去。

順著人群，李承乾又走到佛門在坊市中心搭建的施粥棚邊上，也沒有上前，而是在后面看著。

幾個光頭大和尚，合力抬著一個人粗的大木桶，“砰”的一聲落在桌子上，揭開蓋子，一股熱氣當即噴涌而出。

伴隨著陣陣香氣，百姓下意識地往前面擠了擠，和尚連忙抬高聲音：“諸位施主都不要擠！不要擠！”

許是這些和尚都有了一些威信，百姓們也都冷靜下來，依次排好隊伍，一個個上前。

和尚面色緩和下來，用一柄長長的木瓢在桶里狠狠攪拌幾圈，然后撈出滿滿一瓢熱粥，倒入最前面那個把碗舉得高高的小娃娃碗里。

雖然在后面看的不是很清晰，但在熱粥傾倒的時候，李承乾也看的出來，這瓢粥倒也還算濃厚，起碼在這種天氣里，也能讓人勉強果腹一番。

“哼，馬老三家的總算是來領施粥糧了，要我說，他家早就該領了！”

“就是，還光派他婆娘出來領，馬老三也不敢出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身邊不遠處的對話，引起李承乾的注意。

朝那邊看過去，發現這二人雖然衣著樸素，但起碼沒什么破洞，看起來日子過得還行。

當即靠了過去，拱手問道：“敢問二位，口中的馬老三是什么情況？”

這兩人見發問的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孩子，也就沒什么提防心思，其中一名男子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馬老三家一家子五口人，就光靠馬老三一個人在碼頭做力工掙錢，結果這些日子大雪封了河道，碼頭上都沒有貨船過來，也就不需要他當力工了，現在一大家子沒收入，早就撐不下去了。”

“街坊鄰居勸他領施粥糧，他還不好意思領。結果這會兒還不是撐不住了？估摸著他自己還掛不住面子，才推他婆娘出來領粥，嘖嘖......”

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個婦人用瓦罐裝好一甕粥，給和尚道了聲謝，就用頭巾捂住瓦罐口，做賊似的趕緊跑開。

這時李泰好奇的問道：“這粥不是不要錢嗎？為什么他會不好意思來領粥？”

“嗤，”另一名男子笑道：“你還小，不懂，男人家的面子啊，硬著呢！”

眼見佛門施的粥都還不錯，也確實幫助到需要幫助的百姓身上，李承乾心里總算是好受了些，不自覺露出幾分笑容。

李承乾當然明白，這個馬老三之前沒有去領粥，絕不僅僅是因為好面子。

這個時代，老百姓的心還是非常干凈的，認為施粥施粥，是施舍給窮苦百姓和乞丐吃的，只要是有手有腳的，就絕對不會愿意接受這份“施舍”。

忽然，長樂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有幾個人跑出來，一邊還在呼喊著什么。

李承乾還在跟這兩人攀談，突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了拉，低頭一看，發現是長樂。

“怎么了？”

“大哥，你看那里，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李承乾神色一變：“走，過去看看！”

說罷，就帶著人朝那邊快速跑過去。

等過去的時候，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好在侍衛們身強體壯，不動聲色間就擠開了一處口子。

李承乾正要順著進去，卻被圍觀的其他人喝止：“哪來的毛頭小子，快出去！這里頭不是你們玩耍的地方！”

李泰眉頭一皺，從來沒有人敢這么對他大呼小叫，當即就要發怒，好在被李承乾拉住。

“大叔，我們只是想進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嚇尿褲子，還不快出去找你家大人去！”

那人依舊還在呵斥，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也讓李承乾意識到不對勁。

這時，李泰再也忍不住，怒罵一聲道：“呔！小爺我倒是要親眼看看，這里頭有什么嚇人的！”

李承乾還沒來得及拉住他，李泰就一個猛然加速，沖了進去。

已經隱約察覺出異樣的李承乾顧不得進去找他，先是安撫了下長樂，讓侍衛在人群外面照顧好她，這才鉆進人群。

“哥......”

剛一進去，就發現李泰站在原地，捂住口鼻，一副將吐未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