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韋挺等人領命走了以后，大殿內就只剩下李世民和李承乾二人。

看到韋尼子惡有惡報，李承乾的憤怒也總算是發泄出來，正打算告退的時候，卻被李世民叫住。

“太子啊，今日這出戲看的如何？”

戲？

李承乾挑挑眉，沒有說話。

似乎是猜到自家好大兒的反應，李世民繼續說道：“那個賣炭的老翁，與你相熟？”

“兒臣買過他燒制的木炭，長樂還得了他送的一塊木牌牌。”

“木牌牌？”李世民有些意外。

李承乾干脆從如何認識鄧老伯，到得到他們幫助，接著他又是怎么送長樂那塊木牌牌的事情，一一道來。

鄧老伯的家人那邊還需要善后，這些事情還是跟李世民講清楚為好。

聽完整件事情，李世民也不禁感嘆：“這是百姓最淳樸的善意，你要讓長樂收好那枚木牌。”

李承乾點點頭：“長樂也很是珍重，一直有佩戴在身上。”

李世民突然又問道：“既然你與那賣炭翁一家相熟，可有埋怨朕對于韋家的處置？”

這句話問的很是突然，李承乾下意識就要回答有，但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有......也沒有。”

“有就是有，沒有就沒有，什么叫有也沒有？”

李承乾整理了下思緒，這才小心回答道：“有是因為，從個人感情上來說，鄧老伯雖是普通百姓，但也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卻遭此毒手，若非兒臣謹慎，恐怕他的家人都活不下來。”

“韋昭容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這和韋家的教養無不有關，韋家豢養死士，視法度于無物，這也是致使韋昭容草菅人命的原因。”

“卻因為他們是世家大族的關系，因為死者只是一介窮苦百姓的身份，所以韋家只需要賠償點銀錢就行，甚至捐糧還能得到百姓的稱贊，這點兒臣確實有些埋怨父皇。”

“但同時，兒臣也明白，從大局的角度，父皇的處置是最合適的，鄧老伯一家得了賠償，韋家受到懲罰，士子們也得到交代，百姓也能多喝上一碗熱粥，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況且韋家在京中勢力盤根交錯，想要去動他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的，能夠借此機會給他們一個警告，就已經很好了。”

這就是現實。

對于韋家這樣的權貴之家，哪怕是害死百姓，最多賠點錢就行。

而韋昭容之所以被賜死，一是因為蠢，二是當著李世民的面叫囂“不過是打死一個賤民”，這讓自恃愛民如子的皇帝顏面往哪放？

更重要的是，韋挺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她，也就讓韋昭容沒有絲毫價值了，否則她未必就會死。

封建王朝，百姓的命是比不了權貴之人的，除非權貴沒有價值了。

“你能這么想就很不錯了。”

李世民有些欣慰：“李家作為皇室，做事必須以大局為重，以江山社稷為先，你身為太子，也需要記住這點，一旦遇到類似的這種事，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李承乾默然，而后才說道：“兒臣，明白。”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能不能做到，李承乾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這次僅僅一個韋家，就這么難以對付，那五姓七望呢？

看來，自己如果真要和他們對上，就必須緩慢圖之，想辦法一點點蠶食瓦解他們的勢力。

“對了，那個馬周......太子怎么看？”

沒有搞清楚李世民的意思，李承乾只好模棱兩可的說道：“兒臣覺著此人是有些才華和膽識的。”

李世民搖了搖頭：“朕不是問這個，朕想說的是，你是怎么看待朕讓他進了御史臺？”

李承乾愈發迷惑了，馬周的才華和能力都是頂尖的，這點從他剛才答策時提出的幾條針對韋家的諫言，被李世民采納就能看出。

但是緊接著馬周又被李世民安排進御史臺，做了韋挺的手下，這分明是在壓制馬周，難道李世民懷疑馬周是東宮的人？

可現在李世民又來問自己怎么看待這事，這算什么意思？

似乎是看出李承乾的不解，李世民干脆直接解釋道：“朕打算整飭吏治，馬周就是朕的先鋒。”

臥槽？

李承乾心中一驚，馬周雖然有這個能力，但是整飭吏治可不是隨便就能說的，尤其是說這話的人還是皇帝。

這話一旦傳出去，對于朝堂官員來說，不亞于一場大地震。

整飭吏治，意味著接下來整個大唐官員都要面臨一輪大檢查、大考核，能者上庸者下，這件事雖然對于國家和百姓來說是好事，但也會出現各種問題。

首當其沖的，就是在整飭期間，必然會引起政務混亂，而且很多朝堂和地方上的官員，勢力也是錯綜復雜，不是輕易就能罷黜的。

最重要的一點，現在大唐立國才不過十數年，基層人才匱乏，很多地方上的官員甚至要同時身兼數職，這時候要是再裁撤一批官員，那么朝堂的壓力就更大了。

“父皇為何會想要整飭吏治？現在恐怕不是個好時候啊。”

李世民在龍椅上坐的有些久了，換了個姿勢，繼續說道：“這個叫馬周的，朕記得你之前在扶風縣查妖僧案的時候，有個同樣叫這名字的縣令？”

“是，扶風城原本的縣令也叫馬周，因為惰政和怕擔責，瞞報當地失蹤百姓，已經被房相革職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扶風縣離京師如此之近，那里的縣令都敢惰政，這天底下還會有多少如馬周縣令這樣的人呢？”

“朕欲要建立盛世功業，豈能讓此等蛀蟲壞朕大事？清吏治，任賢才，如此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大唐才能長治久安！”

“太子啊，你要記得，朕雖然跟你說，在江山社稷面前，其余小節都可以舍棄，但是！”李世民眼色一肅，堅定的說道：“百姓是國朝根基，是不可以舍棄的大節！”

“韋家也罷，五姓七望，地方豪強，朕現在是不能徹底動他們，但是也不是完全動不了，就從整飭吏治開始，一點點瓦解他們，鏟除他們！”

“你，能明白嗎？”

李承乾這下子總算是明白了，笑容也重新浮現：“兒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