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感覺自己正躺在冰冷硌硬的地面上。

左肩下壓著兩個石子，一方，一圓。

在恢復知覺的剎那，后腦痛感猛烈刺激著神經。

雜亂破碎的記憶如潮水涌入腦海中，另一個人的一生記憶在他眼前一掠而過。

“你爹娘都死了，被妖吃了。”

“你要記著。”

·····

“入了除妖司，你就是捉妖人，行于高山深林，捉妖緝怪，鎮護一方！”

·····

“臨安縣官，特在此迎接捉妖人。”

“捉妖人來了，臨安縣的天就亮了！”

許淵猛地睜開眼，映入眼前的是粗糲的峭壁，順流淌下的山澗清冽見底。

冰冷的山風自群山間涌來，掠過山間草木，簌簌作響。

他愣神地望著眼前的一切，腦海中的殘破記憶也在漸漸涌出。

片刻消化，兩世記憶合二為一，

許淵終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實，低頭看向自己布滿老繭的手掌。

澗水模糊映出一張英氣勃發的年輕臉龐，身披黑袍白衫，腰系紅縷，佩長刀。

這名為大黎的地方，人族勢弱，群妖諸怪盤踞山川湖海。

人族只能靠著城池關隘抵御妖魔的威脅，于是朝廷組建了除妖司，廣招武夫，捉捕天下妖魔。

前身的父母死在了妖魔口中，好在他頗有習武的天賦，尚未及冠便被除妖司挑中。

在除妖司習武三年后，調遣到臨安縣鎮守一方。

聽上去，前身的天賦上佳，武藝也不弱，簡直是少年英杰。

可是···

許淵望著澗水中的倒影，伸手摸向額頭。

“嘶！”

許淵收回手，望著指縫間尚未干涸的猩紅之色，額頭上的疼痛感發作起來。

前身是鎮守一縣的捉妖人，怎么會突然喪命？

“呼哧！呼哧！呼哧！”

耳畔突然有粗重的呼吸聲響起，濃烈的腥臭在附近鋪散開來。

澗水中許淵的倒影之后，兀地多出一道龐大的身影。

長毛黢黑，身形壯碩高大，一條赤尾接近丈長，纏在腰間遮身。

竟是一頭···猴妖？

許淵愕然抬頭，對方那張猙獰的面孔上擠出一絲假笑：“許兄弟，等久了吧，恕罪恕罪。”

說著，那猴妖熟稔地遞來一枚新鮮的桃果：“山里采的，權當賠罪。”

許淵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接過了果子，看著身側猴妖那張假惺惺的笑臉，突然有記憶從腦海深處涌出。

他捂了捂額頭，疼得齜牙咧嘴。

“許兄弟？”猴妖見狀看來，這才發現許淵頭上的血跡，皺了皺眉，眼中掠過狐疑：

“你這傷是從何來的？”

“莫不是，除妖司遣人來了？”猴妖盯著許淵的表情，咧嘴露出滿口尖牙。

許淵強忍著頭疼，梳理了一團亂麻般的記憶。

他終于想起了一部分破損的記憶。

前身雖是個捉妖人，但背地里卻和山中妖魔勾肩搭背，甚至于縣中官吏也和這些妖魔不清不楚。

妖魔們想要飽腹，卻忌憚除妖司派人搜山剿魔。

縣官需要政績，比起和妖魔全面開戰，他們更愿意睜只眼閉只眼，制造些冤假錯案，填了妖魔的口腹，以免縣中人口折損太多。

而前身也不愿和妖魔死拼，順水推舟地就放下了手中的刀，轉而和這群妖魔稱兄道弟起來。

回想起這些記憶，許淵胸膛起伏，內心極不平靜。

前世的他雖不是什么英烈，好歹也是為救人死在歹徒刀下，沒想到竟穿越成了個人奸。

看著面露寒意的猴妖，許淵有心拔刀，還是按捺住了這個沖動。

他穿越而來，尚未來得及熟悉前身的身軀，貿然動手，萬一翻車就不妙了。

念及此處，許淵擠出笑臉：“老弟，疑神疑鬼地做什么？”

“要是除妖司來人查出了什么，我能跑得掉？”

說著，許淵站起身，伸手搭在猴妖的肩膀上，沖它擠眉弄眼，

“我昨夜睡在鴛鴦樓，大馬性子烈的很，一不留神過了火，在墻磚上狠狠磕了一下。”

“莫怪莫怪，這不是除妖司巡查的時候快到了，最近總是疑神疑鬼。”

猴妖收斂了冷色，臉上重新露出笑意，

“想我祖上是弼馬溫，略通騎術，哪天帶老弟去領教領教什么馬，這么烈？”

“改天，改天。”許淵敷衍道。

猴妖倒也不在意，玩笑道：

“這個改天無妨，不過今天的口糧可不能改，兄弟姊妹們都等急了。”

口糧？

許淵愣了愣。

猴妖徑直越過許淵，朝著密林中鉆去。

撥開亂草，一個石窟赫然映入眼簾。

猴妖聳鼻嗅了嗅，咧嘴露出滿意之色：

“今兒的口糧不錯，我就好嫩的，鮮活！”

它輕車熟路地鉆進洞窟，提出一個被五花大綁，用麻繩捆得嚴嚴實實的少女。

猴妖拽著少女的領子，不顧少女的死命掙扎，笑著看向許淵：

“兄弟，現在還有興致嗎？”

說著，猴妖將瑟瑟發抖的少女扔到許淵身前：

“在你們人族眼里，她應該長得還不錯吧？別浪費了。”

許淵定在原地，面無表情，心中殺意一閃，手指忍不住觸及腰間黑色纏繩刀柄。

他垂眼看向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藍色粗布麻衣，扎一條粗辮，兩眼紅腫，臉色因驚嚇而煞白如紙，指甲掐進肉里，整個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

看許淵目光朝自己看來，少女不僅沒有向他這位‘捉妖人’求救，反而露出更加驚恐的神色。

仿佛許淵是比那猴妖更加可怕的東西。

看藍衣少女反應，許淵知道這少女能在這深山老林出現，必定是沾了前身‘功勞’。

猴妖見許淵沒動作，還以為許淵心有顧慮，笑道：

“許大人放不開？不然我去洞里面等你完事，無非就是多等兩炷香的時間。”

許淵低著頭沒有回答，右手悄然握緊刀柄。在猴妖視線中，似乎是在打量著少女的身段，卻遲遲沒有動作。

“往日也沒見你臉皮薄。”

猴妖戲謔地走到許淵身側，正想說點什么，卻突然臉色劇變，只感覺寒意襲來。

鏘啷！

噗嗤！

長刀剎那出鞘。

雪亮刀光一掠而過，晃得少女下意識閉上眼。

刀尖沒入猴妖腹部瞬間，許淵左手朝著刀把用力猛推，大刀剖開猴妖糙皮血肉，直入臟腑。

猴妖難以置信地看向許淵，伸手攥住刺進腹中刀背，以免長刀深入。

但許淵早有預料，有心算無心之下，雙手一松，抽離刀柄，

許淵力從腰起，腳下用力，驟然提膝，頂得猴頭后仰。

咔嚓！

隨著頜骨開裂的脆響，

許淵擺拳砸在猴妖的面門上，將它打得一個趔趄，單膝跪在地上。

下一刻，許淵雙手再次握住刀柄，用力將刀刃扎下。

血漿噴涌而出，濺了許淵一臉猩紅。

許淵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

“嘖，沖動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停止了掙扎，眼前的一切讓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血腥味鉆進鼻尖，直欲讓她作嘔。

或許是因為前身經常見血，許淵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只是臉上黏糊糊的滾燙血液讓他有些難受。

他一腳踏在猴妖的腦袋上，皺眉思索。

前身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再睜眼時卻愣住。

眼前有篆字倏然展開。

【斬殺異種：狌狌！】

【已窺得天賦：善走！】

【可耗費壽元，預支該天賦！】

【當前剩余壽元：五十六年】

許淵揉了揉眼睛，確認眼前的并非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