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矛航很安靜。

他總是和那群朋友一起出現，又仿佛不屬于他們。別人說說笑笑，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微笑，從不主動插話。對老師禮貌有加，對同學溫和有度，卻像一陣風，輕輕穿過所有熱鬧的時刻。

沈紫杉起初并不認識他。

她認識的是他的一些朋友——其中一個甚至還是她華樂團敲擊教練——但她和林矛航并無直接交集。她只知道那個男生總是走在那群人最后面，不出聲地陪著他們。

直到疫情最嚴重的那段時間，學校突然宣布停課，全體學生居家上網課。幾個月過去，情況稍有好轉，學校開始安排學生分批返校。他高二，她初二，剛好分在同一批。

那時是學期末，課程已經接近尾聲，返校不過是做一些結業處理，所以校方允許學生在校園內自由活動。沈紫杉也無心讀書，常常在教室里畫畫打發時間。

林矛航和朋友們則像久未出門的小獸，四處游蕩，樓上樓下走個遍。那天下午，他們走到了初中部，站在她班級門口。

門外幾個男生吵吵鬧鬧，有的還探頭進來，像在找什么人。沈紫杉被外面的聲音吵到，抬頭看了一眼——其實只是下意識想知道是誰在鬧。

她的視線在他們中掃了一圈，然后——正好落在了林矛航身上。

他站在最后面，沒和他們一起說笑，只是安靜地看著遠處，像在神游。可就是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間，他似乎被驚到了一樣，猛地一抬頭，兩人視線正好對上。

那目光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卻像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亮光。

林矛航的眼神慌亂地躲開，像是被抓住秘密的孩子。他低聲拉了拉朋友的衣袖：“走啦走啦。”

“等一下啦，我看見一個女生好像在偷看我！”他朋友打趣著沒動。

他卻明顯不自在，甚至低頭躲開視線，推著朋友往前走。

最后他們真的走了，留下她坐在座位上，有點發愣。她不是在偷看，只是剛好一眼撞上，但他的反應讓她忍不住在意。

那之后，她才慢慢開始注意起林矛航。

真正讓她記住他的，是一個月后那個暑假的補課。

學校安排初三和高三的學生提前返校補習，她也被編進了返校名單。那天午休后，她一個人從洗手間出來，走在一段靜悄悄的教學樓走廊上。

前方拐角處，迎面出現三個人。

是幾個高三男生，她一眼認出了他們就是那群“總是在一起”的朋友。而站在最右邊的那個，正是林矛航。

他和朋友們邊走邊聊，朋友們說得熱鬧，他只是偏頭的聽著。直到她慢慢走近，他忽然轉頭，像是有什么牽引般看向她。

兩人的視線再次撞上。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躲開，而是怔了幾秒，眼神里像藏著什么話沒說出來。

她走過他身邊，內心突然莫名緊張。她沒看清他眼里的情緒，只知道自己心跳突然變快。等她忍不住轉頭去看，他還站在原地看著她，直到她眼神對上他的瞬間，他才反應過來，連忙低頭快步的追上朋友們的腳步，幾乎是逃跑一樣地離開了走廊。

這一幕像在她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新學期開始后，她升上初三，林矛航則是高三，他們的教室恰好分配在對門。每天上下課，她都能不經意地感受到對面那道目光。

每當她抬頭，林矛航總會在那一瞬間低頭，假裝看課本或喝水。

起初她以為是錯覺，可這種“恰好”重復太多次了。她開始留心，有時會故意放慢腳步，走過他教室門口時看他一眼。而他總是像提前知道她會出現，提前移開視線。

一次兩次，她還能假裝無所謂。可當她發現，他只在她出現時才那樣低頭，她開始不自覺地注意他。

他在人群中安靜如水，干凈又透明。身邊是熱鬧的朋友群，而他自己卻像一塊沒被打擾的凈土。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留意他的存在，也逐漸發現了一些以前沒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她放學后常常會在操場上練跑步，準備學校的運動會。夏末的傍晚陽光還亮，操場空曠，只有幾個學生在慢跑或打球。

她每次跑步前都會做熱身動作，習慣性地朝教學樓的方向望一眼。起初她只是隨意看，后來，她在三樓窗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矛航。

他站在教室的窗口，手里拿著一本書，低頭又抬頭，目光時不時飄向操場這邊。他站得不明顯，靠在窗邊，像是在看書，卻又不像只是看書。

那天她突然停下了動作，抬頭朝那方向望去。

就像心有靈犀似的，他正好看了過來。

兩人隔著操場與三樓的距離，目光再一次對上。

只一秒，他迅速轉身，像是被誰發現了秘密，飛快地離開窗口。

她看著空下來的窗框，心跳不知為何加快了幾分。

這種偷偷望著、被抓到又急急躲開的舉動，像極了電視劇里的暗戀情節。可偏偏發生在她和他之間時，又那么真實又可愛。

之后幾天，她有意試探。

每次她練跑時，都會在起跑前抬頭看看那扇窗。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影子總會不遠不近地在樓上徘徊。只要她裝作無意望過去，他就會立刻低頭或躲開，仿佛從沒看過她。

沈紫杉開始忍不住笑。

她沒有揭穿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把那些偷偷的目光、小心的靠近，悄悄放進心底。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總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越來越在意這些眼神。

但她開始明白，某些喜歡，不需要言語，它是在目光里發芽，在沉默中悄悄長大。

她開始在下課時慢一點走路，在路過他教室時側一下頭。她甚至試圖多了解他一點，偷偷問教練：“那個男生，是不是很少說話？”

教練笑著說：“你說林矛航啊？他性格內向，但人很好。”

“是哦。”她故作自然地點點頭，轉身卻忍不住彎起嘴角。

她原以為自己的青春不會有心動，以為自己不配擁有喜歡這種情緒。可偏偏，是他，那個總低著頭、不敢看她卻又忍不住偷偷望過來的林矛航，慢慢地闖進了她心里。

不靠近，不打擾，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對視，然后迅速移開。

他像是一束靜靜灑落的光，而她在那光里看見了自己也有被喜歡的可能。

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卻在心里悄悄對話了很多次。

沈紫杉開始覺得，林矛航的沉默，比千言萬語都更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