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成捋了捋胡須，緩緩收斧。

目光掃過陸凝霜緊繃的下頜線，又瞥了眼對方微微發顫的劍指與糾結的臉。

難不成還有手段沒用出來？

話本常說天驕底牌層出不窮，其中不乏同歸于盡的大招！

他是元嬰家族的少主，宴成百分百確定他還有底牌！

萬一給自己來個大禮包……讓自己兜著走，怕不是順手的事！

遠處的賀不凡終于趕到。

宴成氣定神閑，而陸凝霜的飛劍亂飛，臉色蒼白……

勝負已然明了。

頓時，笑得不是很明顯！

恰在此時。

一陣帶著桃香的暖風拂過峰頂，吹散了殘留的寒氣。

宴成抬頭望了眼天色，斜陽正將云海染成金紅色，為劍拔弩張的氣氛添了幾分柔和。

開口道：“陸師弟果然名不虛傳！方才那冰劍，若是再快半分，我這藤盾未必擋得住。”

他準備給個臺階，好歹別人是來買東西的。

掃興的事，不能干！

話畢在崖邊找了塊平整山石，從儲物袋取出酒杯、酒壺。

酒液如同晚霞墜入杯中，泛起淡淡的金紅色光暈，靈氣驚人。

賀不凡離得近，僅僅呼吸一口，便覺得丹田靈氣活躍幾分。

走近兩步，端起一杯，問道：“這是？”

宴成舉杯遙敬遠處云海：“流虹崖特產，金霞釀，別有一番風味。不如歇息片刻？”

陸凝霜怔了怔，目光從酒盞移到宴成含笑的臉上，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了下來。

伸手接過酒杯時，冰藍飛劍發出‘叮’的一聲輕響，自動歸入鞘中。

賀不凡抿了一口，全身被電得酥酥麻麻，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笑道：“是極是極，切磋而已，莫要傷了和氣。”

陸凝霜也不矯情，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酒液入喉，不自覺打了個顫，這酒中竟蘊含著一絲雷劫之力，正在經脈中游走，方才消耗的靈力竟恢復了兩成！

“好酒！”

他放下酒杯，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桃花釀便以二十五靈石一壇，不過我要加個條件。”

宴成挑眉等待下文。

“外門大比前，”陸凝霜嘴角微揚，“請師兄每月與我切磋一次。”

宴成搖頭：“恐怕要讓師弟失望了，過些日子，我便要啟程回凡俗，來回至少三個月。”

陸凝霜指尖一頓，若有所思：“那便等師兄歸來再說。”

宴成笑道：“好說，好說。”

……

夕陽西沉，流虹崖上飄起裊裊炊煙。

三人踏著晚霞歸來時，溫茯苓正在廚房中忙碌。

她挽著袖子，纖細的手腕翻動間，幾道靈光閃過，新鮮的靈蔬便整齊地碼在案板上。

聽到腳步聲，她掀開竹窗，見宴成笑容滿面，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

大佬就是大佬，贏得簡簡單單。

二十五靈石一壇桃花釀，每三個月能釀一千壇。

除去成本就是兩萬靈石……

不得了，別說突破筑基了，怕是金丹也不是不敢想！

太有盼頭了，抱緊大佬，成仙作祖！

語氣歡快：“正好趕上飯點。”

舒貍蹲在廚房桌角，紫晶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鍋里若隱若現的靈魚。

聽到動靜，一道白影倏地掠過窗框。

只見宴成袖袍微鼓，舒貍叼著個布袋靈巧地鉆出，三兩下躍上宴成肩頭，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從布袋里掏出條金燦燦的小魚干，吧唧吧唧吃得歡快。

“這小家伙倒是機靈。”

陸凝霜輕笑，正欲伸手逗弄，卻見舒貍突然抬頭，紫晶般的眸子泛起妖異光芒。

它嘴里還叼著半截魚干，毛發上銀色虎紋若隱若現，一股不輸于他的氣勢浮現，帶著些許兇獸的威壓。

這是白虎一族？！

陸凝霜笑容僵在臉上，本能地后退兩步，尷尬地收回手，若無其事的把玩劍鞘。

桃園、靈酒、宴成筑基這些都不驚訝。

但這等靈寵……

他這等家世都沒有，也沒聽說誰有！

什么情況，賀不凡說的是真的？

自己太自大了？

要不回去反思反思？

宴成揉了揉舒貍的腦袋，白貓立刻收起威壓，變回人畜無害的模樣。

對于陸凝霜的驚訝，他懶得解釋。

想到舒貍居然如此給面子，不禁再次揉了揉……

賀不凡見白貓盯著自己。

默默遠離宴成兩步，笑得十分干巴：“哈，哈，辟谷丹吃了這么長時間，正好換換口味！”

舒貍：“……”

陸凝霜這才打量著小院，目光在簡陋卻溫馨的布置上停留片刻，再次露出幾分笑容。

隨即一愣，自從來了這流虹崖半天時間，自己居然笑了這么多次。

沒有家族責任的束縛，沒有那些虛與委蛇的客套。

在這里，他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擔，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暢快。

“發什么呆呢？”賀不凡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只見對方正抱著一壇剛開封的桃花釀，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該不會是輸給宴師兄，心里不痛快吧？”

陸凝霜沉默，罕見地沒有反駁。

這一刻，他突然很羨慕宴成的生活，守著這片桃林，釀著美酒，遠離紛爭。

但隨即又搖搖頭，這樣的日子終究不適合他這樣的劍修。

他有家族，有責任！

他目光漸漸深邃，思緒飄遠。

這方天地看似安寧，不過是玄霄仙宗的諸位仙尊以無上偉力鎮壓著歸墟之淵。

如今，萬界壁壘日漸衰弱。天外異族隨時可能卷土重來。這樣的太平，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作為劍修，他要勇爭機緣，一往無前！

“在想什么？”

宴成坐在石桌前，擼了擼白貓。

舒貍蜷在他膝上，喉嚨里發出愜意的呼嚕聲，尾巴尖兒一翹一翹地拍打著他的手腕。

陸凝霜偷偷看了眼白貓，眼中羨慕之色一閃而逝。

這才輕拂衣袍坐下，眼觀鼻，忽然發現石桌邊緣刻著幾道歪歪扭扭的痕跡，像是有人練習陣法時留下的。

莫非這位看似閑適的師兄，也是個苦修之人？

要不要告訴他歸墟之淵的異動？

要不要說天外異族正在沖擊壁壘？

陸凝霜垂眸，酒杯里夕陽最后一抹余光，隨漣漪碎成點點金碎。

老祖沙啞的嗓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乖孫兒，有些真相，知道得越晚越好……’

“在想……”

他突然展顏一笑，“下次切磋時，定要破了你的烏龜盾！”

宴成先是一怔，繼而朗聲大笑：“好說！”

……

暮色四合，流虹崖上最后一縷霞光隱入云海。

溫茯苓解下圍裙，端著一盅熱氣騰騰的魚湯盈盈走來。

“聽說陸師兄的劍訣能凝水成冰？”

她眼睛亮晶晶的，用手指了指，“能不能，給我的魚湯降降溫？”

宴成輕咳一聲：“這位可是元嬰世家……”

“無妨。”陸凝霜指尖輕點，手指在碗沿一劃魚湯凝結，他嘴角微揚，“這樣？”

溫茯苓驚喜地點頭，發間玉簪隨著動作輕晃。

她正要道謝，忽聽‘啪’的一聲，賀不凡趁機伸出的筷子被舒貍一爪子拍開，白貓炸著毛護住湯里最大的一塊靈蘑菇……

檐下風鈴叮咚，混著眾人的笑聲飄向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