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夜,尚榆晚第二日看起來并無異樣。
她不會再問那些蕭清序不會回答的問題了。她現在最該做的,就是護好尚明奇和十二,為尚家復仇。
還有。
她要給樓主,找到續命的藥。
“樓客那邊有消息,百里蒲和袁璣身邊似乎有曲啟人暗中跟隨。”
午后,岳城日頭正好。蕭清顧,尚榆晚還有蕭清序三人坐在一起,看著樓客送來的消息,皆是眉頭一抖。
蕭清序說完,蕭清顧兩條劍眉都擰在了一起。
“曲啟人?他們不是在拿著他們先知的錦囊找人嗎?找上我們大虞的御史大人干什么?”
百家樓樓主和尚榆晚既要輔佐蕭清顧成為下一任新帝,百家樓的消息自然與她互通。
“哎,話說回來,你們盯上百里大人作甚?”
尚榆晚手撐下巴,作沉思狀,聞言看她一眼。“你在魯州城立下大功,鎮東將軍對你自然贊不絕口,增王那邊也不必多說,亦是贊許有加。”
她現在私底下也不稱蕭清顧為公主殿下什么的了。蕭清顧今日一早遇見她,聽到公主殿下四個字就說頭疼,要她私底下自稱“我”,還不許叫公主、殿下這兩類尊稱,說是太生分。
尚榆晚也不反對,反正日后蕭清顧早晚有一日會讓她叫回該叫的稱呼。
坐上那個位子的人沒有一個是一成不變的。只是有的早,有的晚罷了。
蕭清顧恍然大悟,百里蒲是什么人?御史臺大人!他堪稱桃李滿天下,還是一個清正廉潔的文官之首啊!
得到武將的認可百姓的臣服之后就要去爭取文官的心呀!
不過......
蕭清顧撓撓耳根處。
“百里蒲是個清正的好官不錯,但他也是朝堂上最迂腐頑固的文官。我要當皇帝這事兒......他不得拿著拐杖打死我?”
皇后生下的皇子除非被廢,否則皇后之子就是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這是大虞自建立以來就默認的規矩,哪兒有皇女跑出來搶位子的份兒?
承明帝將大虞治理的井井有條,還由著她逃出皇宮在外游歷多年,沒讓她去和親就很不錯了。
蕭清顧也不傻,知道自己那位父皇在大虞的“眼睛”多到數不清,京都少了她這么大一個活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先前之所以會受到趙舟行的脅迫,主要是不想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去。
承明帝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暗中叫人保護著她。蕭清顧也不愿意因為自己的無能傷了他的面子,只要不捅出去,她窩囊點沒事兒的。
任由公主出逃京都這事兒要是捅了出去,第一個上奏彈劾的就是百里蒲這老頭兒。
這般想著,蕭清顧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幼時還沒偷逃出京都之前,承明帝讓百里蒲在任御史臺大人的同時兼任皇室子弟的教書先生。那段日子......蕭清顧光是回想到一點都害怕。
百里蒲這人做事嚴謹認真近乎到嚴苛的地步,有些時候對她比大哥二哥還要嚴厲,什么女訓女誡啊什么的,第一天就給蕭清顧逼得定下了逃出京都的計劃。
蕭清序輕笑,“公主殿下倒是自信了許多。”
都敢堂而皇之的說自個兒要當皇帝這句話了。
蕭清顧嘿嘿兩聲,搖頭晃腦:“私底下說說嘛,你們又不會打死我。”
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讓尚榆晚的嘴角綻開一抹笑。
心有所念,才會口有所言。這樣很好,總歸不是像以前那般偷摸的做好事不留名,到最后還反被利用,既窩囊又可憐,還有些可笑。
現在蕭清顧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有了更強的上進心,這對尚榆晚這個日后要輔佐她的人來說是件好事。
不過尚榆晚還是提醒了一句:“私底下也莫要說,隔墻有耳。”
這話要是說到承明帝面前,那蕭清顧就離死不遠了。
要是傳進承明帝的耳朵里,按照他的性子,只會認為蕭清顧之前所做的都是做戲給他看,實則還是一個貪戀皇位之人。如若屬實,承明帝是絕不會把位子交出去的——還未料到承明帝對他失去期望的蕭清紀就是如此。
蕭清紀現在還在太子之位,但承明帝暗中已將他視作棄子了,現在就等著蕭清顧回京,看看這孩子在百家樓的協助下還能給出什么驚喜。
蕭清顧乖乖點頭。
蕭清序左思右想,嘴里的話嚼了又嚼,最后還是斟酌著說道:“不如我們先幫百里蒲和袁璣除掉暗中跟蹤的曲啟人?先賣個好。”
不怪他太過謹慎,而是袁璣這人心思實在太深,就算是蕭清序也不敢輕易招惹。
他們剛來就能查到的消息,依照袁璣的脾性絕不會一無所知。他原是個被貪官毀了全家的落難兒,全家被殺的那一年不過六歲,孤零零的一個人。百里蒲看他可憐,又極為聰慧,便心軟收了他作弟子,多年來傾囊相授,沒有半點藏私。
百里蒲對袁璣有養育之恩還有知遇之恩,袁璣自然感恩戴德,他日日勤勉好學從未懈怠,不過一年便成了百里蒲最得意的弟子。待他羽翼豐滿之后,更是僅憑借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當年害他全家身亡的貪官不得好死,還片葉不沾身,饒是承明帝也揪不出半點錯處,直接震懾了京都里所有對百里蒲心懷不軌的人。
袁璣愿意頂著“城府極深心狠毒辣”這樣一個對文人來說極為不好的名號在百里蒲身邊時時待著,為的就是保護這個迂腐頑固但清正廉潔,還對他心軟至此的老人家。
百里蒲視他為親孫,他又何嘗對百里蒲當做祖父那般看重。
尚榆晚一手放在桌上,手指輕敲,心中盤算著,長睫時不時顫兩下。
百里蒲草根出身,從小就是孤兒,因為孤僻的性子向來沒有什么家人親友,就是年輕時好不容易娶了一個妻子,也因為自己的倔驢脾氣給氣跑了。心非草木頑石,豈能當真無情?這樣相似的兩個人,百里蒲對袁璣心軟并不奇怪。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弟子在外聲名不好,但他從未責怪過袁璣,反而聽到別人說袁璣的一句不好就怒氣沖沖的上去和人理論,論不出對方的道歉決不罷休。袁璣對百里蒲來說就是唯一的親人,對他向來諸多維護,頗有些認人不認理。
百里蒲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御史臺這個位置,承明帝自是十分欣賞他的才華,對他彈劾自己都不甚重罰,對此自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而大虞朝堂上,百里蒲和袁璣是承明帝以外最不能惹的人,否則袁璣會讓那個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連蕭桐和蕭清紀也退避三分。
說起來,尚榆晚和蕭清序還在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氣。
虧得百里蒲是個清廉正直的文官。
若是像高祝那般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和蕭清紀和蕭桐站在一邊,罔顧民生輕視百姓,再加上袁璣這個助力,他們這些人早在燕門就被算計死了,哪里還能在岳城好好坐著商議諸多事宜。
“先賣個好,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尚榆晚聽了蕭清序的提議,沉思片刻,道:“曲啟人在百里蒲身上找什么?”
百里蒲絕不會通敵叛國,這是承明帝那老東西都堅信的事。
既如此,百里蒲手上有什么東西能讓曲啟人不怕死的追到岳城來?
“叩叩。”
蕭清顧聞聲抬頭:“進來。”
白逍野拿著一份請柬推門進來,遞給蕭清顧。
蕭清顧打開一看,喃喃說道:“袁璣......請我們去吃茶?”
她把請柬交到尚榆晚手上。
尚榆晚眼尾微動,眸光變暗些許,“玉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