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三夜的時間里,可謂是十分的煎熬。
不過終究是有一個盡頭,好在終于得以到了撥云見日的時候了。
終于能夠離開,與這茅廁比鄰,還有臟污井水共度的這幾日,還真是讓景申度日如年啊!
如今出了貢院也算是渾身氣爽,走在街上,相比起看貢院的考生熱鬧。
這些百姓今日好像更有其他熱鬧要看,景申攔住了一位老者。
笑著問道:“老人家,今日可是有什么大事發生?怎么見……”
他還沒說完,老人就打斷了他的說話。
主動抬手道:“年輕人今日試畢,小老兒再次恭祝你高中,也討一份好彩頭!”
景申也自然是拱手回禮,道:“在下若是幸得榜上有名,也自然是謝過老人家今日的福氣!”
老人微微點頭,道:“你這幾日都在貢院之中,定然是對這外面發生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不知你可聽過那一首曲子,九兩白銀紙上飄,三月還債十三吊……”
老人并不是將曲子唱出來,而是平鋪直敘的念出來的。
見景申搖頭,他方才繼續道:“聽聞這曲子之中的劉大山,乃是真有其人,特意來了縣衙狀告周家侵占田地,并且將他十二歲的小女送到了環采閣,這可是逼良為娼啊!”
普通人若不是沒有了活路,自然也不會到那種去處。
入了大戶人家為奴為婢,每月都會有月俸,并且若是有了其他好的去處,待到身契到了時候,也可以自尋其他生路。
在大齊若是簽了奴契,那便是賤籍,若是沒了這份契便可以恢復良籍,這倒是十分靈活。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景母會說是一份好差事的緣故。
而周家乃是世代為奴,周恒自小的時候就簽了契,因為賤籍所以他不能參加科考。
這老人說到此處,也是對這周家痛恨至極,好像是如今這明良縣頭頂的那烏云,就是這周家一般。
景申單側嘴角明顯提起,露出細微的得意之色,眼睛也微微瞇起,露出狹長弧度。
緊接著拱手送別老人家離開,所謂的戲詞,還有今日那劉大山的狀告,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串聯起來,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一些。
這劉大山被逼得丟了祖傳的水田,女兒也被強逼被賣。
為何當初沒有掀起一點漣漪,如今卻掀起如此大的風浪呢?
戲詞還有證據,先污其名,再拿出證據,環環相扣。
那位薛小姐當真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而且用的很好。
如此甚好,周家既除,那么自己也就沒有了后顧之憂,自己也能夠安心讀書。
如今這紙供詞能夠上呈縣衙,那只能說明,周家已經被主動放棄了。
他心知周家看似在明良縣盤根錯節,扎根極深。
但是根基還是源自金陵的薛家,可是如今想要他死的,卻是他的跟腳和靠山啊!
周家也不可能會想到,薛家為何竭澤而漁,剪了這枝椏。
他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方才會覺得有扳倒周家的機會。
如果是縣里的其他任何一家,都不會有如此的容易。
景申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不過周家一倒,也算是一鯨落萬物生了。
既讓那些窮寒學子免去了吃的問題,也給那些沒有田地的百姓多了一些生計。
雖然說聽起來有一些圣母心太重,但是他如今的想法也很簡單。
就是若是有幸能夠考中了一個舉人,為官一任,做一個為民做主的好官,也就這么簡單。
也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必須得有宏圖大志,畢竟有一番大作為。
他膽氣有余,做不到為天地換新顏。
不敢顛覆這個朝代,揭竿而起。
“店家,給我來一碗餛燉!”
“好嘞,客官請稍等!”
不過卻被一道聲音打斷,道:“公子,請隨我走一趟!”
來人一身深黑色長衫,外襯一件帶有花紋的的暗色對襟馬甲,聲音沉穩。
手中將一枚銀子叩在桌上,聲音嗡沉,氣質沉穩。
景申卻是將桌上的筷子,用一旁的水清洗了一下。
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在這貢院里都沒吃過一頓正經的,今天出來可要大飽口福了!”
等到店家將煮好的餛燉送上來后,一邊眼神看了一下一旁的男人,又看了看桌上的一塊銀子,瞧著有五兩的樣子。
這五兩銀子是什么水準呢,這明良縣的季知縣年俸都只有五十兩。
不過當然這大齊朝的官員,就沒有幾個靠著俸祿養活自己的。
畢竟節慶之日所受“冰敬”“炭敬”等禮金,就已經是不少數目,更別說還有其他的灰色收入。
可想而知對于勤勤懇懇的普通百姓,突然拿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是何種震驚?
自然也會想對方會不會財大氣粗的,直接用五兩銀子,來抵這碗餛燉的錢。
畢竟這街上的餛燉,也方才只值五文銅錢。
那男子也沒有強硬將人帶走,而是靜靜的侯在一旁。
而景申在吃完后,從袖子里拿出五文錢放在了桌上。
“果然不愧是薛家,當真是財大氣粗啊!”
說著還順勢將那五兩銀子直接順到了自己袖里,而且動作嫻熟,面色如常。
一旁的店家收拾起碗筷,眼睛盯著景申袖子臉上還露出遺憾。
原以為今日能夠有一筆橫財,沒想到卻是奢望。
就這樣景申提著籃子,那里面還裝著剩下的殘羹冷炙,還有文房四寶。
男人不解的問道:“小的沒有表露身份,為何公子一口就叫出了我的來歷?”
景申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現,心中卻是暗道他認識有一些權勢的,除了周家也就剩下那薛寶釵了。
至于為什么排除是周恒的人,如果是周恒的下屬,會如此堂而皇之的邀請自己嗎?
會主動付這五兩銀子,會耐心等自己吃完一整碗餛燉嗎?
不過景申自然不可能袒露自己的內心真實想法,只是笑著說:
“能夠驅使閣下這般氣宇軒昂之人,那定然不可能是一般人家,我這等門戶,也不曾認識過幾家有權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