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紅色的臘肉切得透亮，肥瘦相間碼在白瓷盤里，旁邊一盆白菜豆腐燉粉條冒著騰騰熱氣。

蘇文天一進屋就聞到了這濃濃的東北家鄉菜的味道。

大姐林書心二姐，林玉心二姐夫張國棟都在廚房里忙活著，狹小的廚房擠得轉不過身。

老丈人坐在沙發上，戴著花鏡看書，書的名字叫《笑傲江湖》。

這是蘇文天從香江專門給他買回來的，小說中有個高手也叫林遠圖，就是那個練過葵花寶典卻沒有走火入魔的武林大師。

70年代末，金庸的小說還沒有在內地發行，林教授得此神書如獲至寶。

林母看到蘇文天進來，假意責怪道：“下次再來，不要拿東西了。”

“也沒啥東西，都是晚上要吃的，一順手的事。”

蘇文天說著將手中的兩只全聚德烤鴨、都一處的燒麥、一瓶茅臺酒放在了桌子上，最后又搬上了一個碩大的西瓜。

廚房里的大姐和二姐探出頭來跟蘇文天打招呼，看到桌上的東西都瞪大了眼睛。

不說這烤鴨和茅臺酒有多貴，就說這個看起來足有20斤的西瓜，也是稀罕物。

大姐林舒心贊嘆著：“嘖嘖，小蘇你真行，總能搞到一些特別的東西。”

二姐林玉欣捅了捅丈夫張國棟：“廚房不用你忙活了，你去陪小蘇聊天吧。”

“哦。”

張國棟順從地答應著，擦擦手走了出來。

“上次你拿回來的香江老婆餅，我們還沒吃完呢。”

張國棟笑著跟蘇文天說，笑容里帶著三分憨厚和卑微。

蘇文天也馬上堆起笑臉：“二姐夫，那東西不能長時間保存……”

蘇文天還沒說完，老丈人林遠圖抬起頭，從眼鏡上方看了看蘇文天，又看看張國棟，笑著開口道：

“夫妻肺片沒夫妻，老婆餅里沒老婆。哈哈哈哈哈……”

林遠圖爽朗的笑聲立刻傳遍了房間。

“亂說什么？”

林母白了林父一眼，林父立馬閉嘴。

“開飯嘍！”

林如心端著最后一道菜走出來。

“大姐夫還沒回來呢。”蘇文天道。

大姐林舒心一邊擦手走過來：“不用等他，他時間不確定，咱們先吃。”

林遠圖：“一邊吃一邊等。”

茅臺酒的香氣伴隨著笑聲在小屋中彌漫，話題慢慢的向蘇文天身上集中。

“小蘇，祝賀你呀。”林母跟蘇文天碰一下杯，淺淺地喝了一小口。

蘇文天：“謝謝阿姨。”

“叫什么阿姨？！”林遠圖一瞪眼。

“那叫什么？”林母扭頭，對著林遠圖也瞪了一眼。

林遠圖立馬癟茄子：“那什么，叫，叫師母。”

林如心在桌下輕輕踢了一腳蘇文天。

“師母。”

蘇文天很乖的叫了一聲。

林母沒有回答，而是迅速轉移話題：“小蘇啊，你給香江寫了一篇什么文章？這么受重視？”

一直以來，蘇文天跟林如心說的都是自己的一篇文章被香江方面看中，約他去改稿。

林如心自然跟家里人也是這么說的。

所有人都根本想不到他會寫一部長篇小說，而且要被改編成電視劇。

“一部小說。”蘇文天淡淡地說。

“哪家報紙啊？還是雜志社呀？”林母追問。

“不是報紙雜志社，是電視臺。”蘇文天風輕云淡的回答。

“什么電視臺？”林母有點疑惑。

蘇文天：“香江無線，他們想要把我的小說改編成電視連續劇。”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大家呆愣愣的看著蘇文天，這回答太出乎他們的預料。

第一個緩過神來的是林如心。

林如心使勁的掐了一下蘇聞天的后腰眼：

“好啊，你竟敢對我隱瞞不報！”

“呀呀疼！”蘇文天齜牙咧嘴，“我哪兒敢不報？是您老人家根本沒問啊。”

看著蘇文天夸張的表情，大家這才緩過神來，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林如心雖然又掐又訓，但心里驕傲極了。

她看看父母，又看看姐姐姐夫，繼續訊問蘇文天：

“如實交代，你的小說叫什么名字？投給了哪家電視臺？”

問話的語氣里，透露出掩飾不住的炫耀。

自打從知青點回來，被家里人扣下，林如心的心里一直憋著一股勁。

他不想讓姐姐姐夫瞧不起，也不想放棄自己純真的愛情，更希望蘇文天能爭氣，用自己的努力獲得父母的認可。

可她萬萬沒想到，蘇文天一炮炸響，不僅考上了燕大，還考了一個全國文科狀元。

當她把這一消息告訴家人的時候，他們當時的表情和現在一樣。

今天再一次看到家人們這樣的表情，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飄。

“小說名叫《上海灘》，電視臺是香江無線。”

蘇文天說完，“香江無線”四個字，林母的眼睛再一次瞪圓。

“你再說一遍，哪個電視臺？”林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香江無線》。”蘇文天的神色越發顯得謙虛。

“嘶——”

林母長出一口氣，手中的筷子有點拿不住。

林遠圖看著老伴的樣子，不解的問：“香江無線很了不起嗎？”

七十年代末內地有電視的人家都寥寥無幾，大多數人對香江無線電視臺這個名字聽都沒聽過。

但林母不一樣，她是音樂教師文藝界人士，而且富貴小姐出身。

香江無限培養出的那些影視歌明星，她耳熟能詳。

林母沉默了。

蘇文天這樣一個鄉下窮小子，林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狀元，雖然很意外，但卻是可以理解的，這也是最好的結局。

這哪里是什么結局？只是一個開始。

這么一個鄉下小子，居然還可以發表文章發表小說。

好吧，發表小說我們也理解，說明這小伙子才氣足夠，可他的小說竟被香江無線相中，這該如何解釋？！

這說明蘇文天的見識，對時尚的把握，對潮流的理解，都遠遠超過了她這個見多識廣出身富貴的文藝界精英，超越了這個時代。

林母那自幼培養起來的自信，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與蘇文天相處。

……

第二天早晨。

蘇文天被宿管大爺咚咚咚的敲門聲砸醒。

揉著惺忪睡眼來到宿舍樓外，蘇文天嚇了一跳。

“咦？稀客呀，你咋找這里來了？”

蘇文天對著站在門口的鄒娟驚喜的問道。

“怎么著，我不能來呀？”

“當然能來。”蘇文天撇撇嘴，“但是一早晨堵門必定有事。”

“對，有事！”

鄒娟說著抖開一張報紙，指著上面的一篇文章給蘇文天看——

《科幻小說不能信馬由韁》，作者：沙坨子上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