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一大早就醒了，今天要去畫室看看，沒幾天就開學了。簡單收拾后，背著畫筒出門了。

今天天氣不錯，天空很藍，不再是陰沉沉的。

溫言踩著薄冰拐出青桐巷，鞋帶散了，蹲在青石板上系鞋帶。路上的雪被掃到兩旁堆起，潔白的雪混著泥垢。粢飯團攤飄來糯米香，混著油條在鐵鍋里滋啦作響的焦香。

溫言肚子被鉤得叫個不停，看著密密麻麻菜單，“鮮肉粢飯加咸蛋黃，不要榨菜。“她踮腳對著蒸騰白霧喊。

油漬斑駁的玻璃柜后突然探出半張臉，對面的人不耐煩摘下耳機，“要什么？”嗓門很大。

溫言認出他是那天幫沈檸青看店的那個“黑社會大哥”

“李蕭，你再給我把客人嚇跑試試。”從后廚竄一個戴著圍腰的女人揪著李巖的耳朵往外拽。

“哎呀！”李蕭捂著被揪的耳朵，疼得齜牙咧嘴“耳朵要掉了，媽。”

蔡桂芳松開李蕭，往后推他，轉頭瞧著溫言，瞬間切換表情，輕聲問“要吃點什么？”

溫言看得有趣，抿嘴輕笑“一個鮮肉粢飯團加蛋黃不要榨菜。”

“好嘞。”蔡桂芳熟練桌上鋪保鮮膜，鋪上蒸好的糯米，接著撒一層肉松，再放上剛炸好的油條、烤腸，黃瓜，兩顆咸蛋黃，裹起來包好遞給溫言。

溫言接過，就著咬了一口，咸香在舌尖炸開。緩慢的向畫室走。

沈檸拎著保溫桶，鉆入“蔡姨，三鮮包…”

“知道知道！不要蔥姜嘛”蔡桂芳接過保溫桶進后廚。

李蕭湊近沈檸青壓低聲音，“阿檸王屠戶那筆債…”

“月底前還清”沈檸青往豆漿里放三勺糖。

李蕭了然，蔡桂芳出來把保溫桶放在桌上，問“聽說奶奶昨天走丟，沒事吧？”

“沒事”沈檸青喝著豆漿搖頭，“遇到一個好人。”在“好人”兩個字特意加重，蔡桂芳沒聽出深意，只點頭“哦！那就好！”

李蕭看他，覺得有情況還是大情況，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沖沈檸青擠眉弄眼想八卦，可沈檸青連眼神都沒給他，無趣。李蕭散了心思突然想到什么，“今天你要把奶奶送到療養院對吧？”

“嗯。”

“我覺得沒必要，把奶奶交給我們就是了，何必花哪錢。”

“不方便。”沈檸青沒什么情緒的回。

“這有什么不…”看沈檸青那樣也不說了，他知道沈檸青不想給他家添麻煩，“那要幫忙看店嗎？”

“你去還有人敢去買東西嗎？”

李蕭不好意思撓后腦勺，羞的不說話。

李蕭就長了一副這樣的臉，看著兇神惡煞的，生人勿近的，像在大潤發殺十年魚一樣，可是他也才二十幾歲，有一顆善良，十分中二的心，對朋友出了名的仗義。

“不用了。”沈檸青拍了拍李巖的肩，把錢放在桌上，拎著東西走了。

畫室里。溫言削段第五根炭筆，石膏像的投影已爬滿整面墻。周圍同學“刷刷”的筆在畫紙上劃過的聲音，溫言不知怎的就很煩躁，

“溫同學”助教在身后，指著她的畫，“戴維怎么被你畫得跟被人偷了老婆似的？”

哄笑聲中，溫言抹掉蹭到下巴的炭灰。看著助教無奈。

“回去休息吧，你這樣畫一百張的沒用。”

溫言不愿，倔強道：“我可以調整。”

老師輕笑：“那戴維的怨氣可以復活十個邪劍仙了。”

溫言無語，不語。

“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啊。”輕拍溫言肩，踩著高跟鞋走了。

下午，天又陰暗了。

溫言手機鈴聲響起，是未知來電。接通，“溫言，我在街角咖啡店。我們聊聊。”是裴瑤。

那是一家開著街角的咖啡店叫做街角咖啡。是一家網紅店。

店里沒有客人，只有一兩個店員在前臺。溫言進門，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的裴瑤。腳邊放著一個小型的行李箱，一定是剛工作完，風塵仆仆的趕來。

溫言在她面前坐下，裴瑤從手機上抬頭，還是那個精致的裴瑤，永遠的妝容完整，頭發一絲不茍和大年三十夜的重合。

溫言不開口，裴瑤面無表情目光審視溫言，頓了頓“許伯伯說你請他幫你轉學？”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清疏離，“溫言你膽子大了。”

“你來就是說這個？”溫言毫無波瀾。

裴瑤往后望看見溫言的畫筒，冷笑：“還學會不務正業了。”

溫言嗤笑，雙手捂著面前的杯子，凍僵的手指回溫。“在你的眼里，我做什么都是不對的。我這個人，你就沒滿意過。”

“溫言，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哪來的這么多怨言。”裴瑤生怒，聲音尖銳。

“只管生不管養，你知道我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嗎？你了解過嗎？”溫言反駁。

“溫言你生活得已經比其他孩子要好的多，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大年三十夜出門約會，也是為了我。”溫言眼眶通紅，質問。

“你…你看到了”裴瑤精致的面龐有了裂縫，“我們不是……”

“為什么”溫言打斷她。

淚如線珠落下，哽咽“我做錯什么，你要這么對我。你恨溫世輝，你也恨我。”

“所有無論我怎么去討好你，你都不滿意。你是我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們曾共享過心跳。可你把對溫世輝的恨，轉嫁到我身上。”溫言打翻了咖啡，咖啡液順著桌布滴在地上。

裴瑤臉色發青，轉移話題，“實在喜歡這里，就待幾天散散心，開學前回去，不要影響學習。”

“我不會回去。”溫言閉著眼睛，眼淚從下頜滴下，無力的說。

“如果你真的要叛逆，我會停掉你的卡，直到你回去。”

“隨你便。”溫言失望的看著裴瑤，起身離開。

在掛滿許愿牌的大槐樹下，溫言抱著自己蹲著，臉上是風干的淚痕。已經流不出淚了，溫言腦子一片空白。

溫言輝只年少就有喜歡的人，那人因病殞命，溫世輝一直戀著她。溫言知道從小就知道，所有她自小就同溫世輝的關系不好，溫世輝也不在乎，他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溫言從小到大最重要的事就是——讓裴瑤高興。裴瑤喜歡什么做什么，在她五歲時，畫了一張裴瑤的肖像畫，老師們都夸她畫得好。她激動的拿給裴瑤看，希望她能高興，還能夸夸她，但在裴瑤看到后卻尖聲責罵她。自此，她再也沒有表現過她喜歡畫畫。

這么多年，她都在自我欺騙。也不是沒想過裴瑤不喜歡她，只是她不愿相信。

寒風一陣一陣吹，溫言渾身發冷。她再難過，也不會傷害自己。

溫言走在通向沈檸青家的超市，小巷子很黑燈壞了，溫言舉著手機手電。迎面走來一個酒氣混著檳榔味的黑影，醉漢攔著癡癡的看著溫言，咸豬手往溫言肩頭搭。

“看夠了嗎？”溫言拎著包，直往他面門上砸。

對方被激怒，罵罵咧咧的撲向溫言要擎住她。溫言彎腰拾起半塊板磚，卻被更大的力道扣住手腕。

“找死嗎？“沈檸青的聲音比冬夜還冷。他單手鉗制住揮拳的混混，，另一只手捏著手機閃光燈直射對方面門：“王老三，你兒子馬上要中考了吧？“

王老三突然僵住，沈檸青順勢將溫言拽到身后。

“喝多了，腦子不清楚。”王老三呵呵道。

“別拿酒精當借口，根本就是你人齷齪。”溫言怒從心起，還想上前給他一腳。被沈檸青拉住。

王老二被說中，臉色鐵青，目光不善的看向溫言。沈檸青往前擋住溫言

“滾。“他碾碎腳邊的啤酒罐，金屬扭曲聲撕裂寂靜。

沈檸青店內，溫言面容緊繃，渾身都寫滿了我不爽別惹我。沈檸青拉著她打量，手腕有些擦傷。

把她按在椅子上坐著，到后屋拿醫藥箱。

溫言看沈檸青在她身旁蹲下，有些不好意思，不安的轉手腕，“這點傷沒事。”

沈檸青握緊她，抬頭打趣：“和王老三對上的時候也沒見你怎么扭曲呀！”

溫言不理他，看向別處。沈檸青拿棉棒粘碘伏給他消毒，動作輕柔怕弄疼她，悠悠開口：“你想沒想過，如果沒遇到我，你要怎么辦？”

抬眼看著溫言，溫言臉上還有殘留的淚痕，眼角鼻頭都紅紅的，沈檸青知道她哭了。語氣變輕，一字一句“王老三是一個成年男性，你和他硬碰硬，受傷害的只會是你。”

“那我就應該站著讓他欺負”溫言沖他吼。

沈檸青嘆氣，是他思緒不周，一個小姑娘遇到這樣的事，一定是害怕和氣憤的，她們沒有錯。是那些平行不端，心思齷齪的人的錯。

“是我說不對，我只是想說你很重要很寶貴，不應該因為那樣的人受傷。”

伸手揉了揉溫言泛紅的眼角，溫聲：“我向你道歉。”

溫言別嘴想哭，“嗚嗚，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阿？”

“沈檸青我餓了。”溫言眼淚突然砸到他的手背。

“好，要吃什么？”沈檸青手忙腳亂的給她抹眼淚。

二樓，溫言吃著沈檸青煮的面條。沈檸青坐在一旁，撐著腦袋看溫言吃，“夠嗎？”

“嗯嗯”溫言點頭，她太餓了。

沈檸青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看她擱下筷子，“吃好了？”

“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好。”

沈檸青提著溫言的東西，走在前面，溫言跟在他身后。

沈檸青送她到家門口，溫言拿鑰匙開門準備進去，沈檸青握住她的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溫言驚訝“啊？我叫溫言”

“溫柔的溫，言語的言。”

“沈檸青，檸檬的檸，青水的青。”

“我知道啊。”溫言輕笑。

“呵，進去吧，記得門鎖好。”

“謝謝，拜拜！”溫言的眼睛經過淚水的沖刷變得很亮，像琥珀。

溫言關上門后，沈檸青站著沒動，直到樓道里燈滅了，才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