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在李夢靈額頭上懸浮的那個寶石，終于緩緩降落，然后滾落到一邊。

李夢靈的眼睛也張開，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嗚咽。接著她撐起身子，有些茫然地環顧著周圍的房間。

“……這里是……沈學長的家？”帶著一絲困惑，她有立馬否定——“不對……我應該……在實驗室里……然后災獸……”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好像在回憶什么。

“……學長？……隊長……？試卷……？要自爆了……？”

斷斷續續的詞語從李夢靈的口中毫無邏輯的蹦出。她的眼神渙散，看樣子陷入了某種不正常的狀態。

“諾婭……她這個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沈自歆看著李夢靈的狀態，心中有些擔憂。

強行將另一個時空的記憶植入進去，無論怎么看都是有風險的吧？

“別擔心，這是正常現象。”諾婭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早有預料，“不如說，只表現出這種程度的混亂，已經比我預想中要好很多了。”

“以前在我的那個時代，為茴香植入記憶的‘容器’，都是沒有任何人格與記憶的空白人工素體。所以記憶的導入不會有任何沖突。但是現在，這個時代的李夢靈，她擁有著屬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記憶與獨立人格。”

“將另一份同樣屬于‘李夢靈’，但卻來自未來的龐大記憶灌輸進去，兩份記憶自然會產生沖突與排斥。就算兩段記憶有相當大的重合部分，但是還是有區別的。”

“比如她教小玲，還有遇到我……另一個世界線上的她和現在這里的她，已經出現了不同的經歷。在加上植入的記憶是未來的事情，所以她現在的認知出現短暫的混亂。這很正常。”

諾婭的語氣依然保持冷靜，沒有絲毫的慌亂。

“也正因為這兩段記憶的主體，都是‘李夢靈’，所以她最核心的‘自我’認知，并不會出什么問題。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整理消化這突然多出來的另一份人生。”

“等到她能分清楚哪部分是‘過去’，哪部分是‘未來’，一切就會回歸正常了。”

就在她們交談之際，床上的李夢靈終于停止了語無倫次，安靜了下來。

她伸出手，將鼻梁上眼鏡摘了下來，隨手放在床頭柜上。

然后，她閉上了雙眼，一手扶住額頭，像是在回憶著什么，整理著思緒。

整個房間陷入了寂靜，只能聽到她那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把手放下，重新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沈自歆清晰的感覺到，她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原本那個“李夢靈學妹”的青澀與拘謹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的沉靜。

“我說啊，隊長，”她開口了，聲音雖然依舊是李夢靈的聲線，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種輕松的隨意。“你也太亂來了吧？就這么直接把我的記憶硬塞給了另一個時空的我……就算是我，一時間也有些處理不過來啊。”

“你母親當年的研究報告里明確指出過，這種操作的風險在可控范圍內。”

諾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那是一種見到昔日同伴安然無恙的欣慰。

“只要兩段記憶的‘自我’認知不存在根本性的沖突，最多也就是造成短暫的認知混亂而已。現在看來，她的理論是正確的。你感覺怎么樣，茴香？”

“現在的情況……稍微有點復雜。”李夢靈稍微猶豫了一下，“要怎么說呢……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說著，重新拿起了床頭柜上的眼鏡，戴了回去。

鏡片之后，那份隨意與沉靜瞬間褪去。李夢靈面對諾婭的眼神又變的緊張起來，甚至有些不敢直視對方。

“諾、諾婭前輩……”她完全變回了之前的李夢靈，“那個……我現在感覺我的身體里，好像有兩個‘我’。”

“雖然我們好像共享著彼此的記憶，但我很清楚的能感覺到，那份多出來的記憶，并不屬于我……那是……另一個‘我’，在遙遠的未來所經歷的一切。真是難以置信……未來的我，居然會是諾婭前輩您的隊友……”

這番話，讓一旁的沈自歆看得目瞪口呆。

戴上眼鏡與摘下眼鏡，簡直判若兩人。

緊接著，她又伸手，摘下了眼鏡。

那個沉穩的“李夢靈”，再次回歸。

“大概，就是這么回事了。”她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雖然兩段記憶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但畢竟是兩段人生，另一個‘我’對于世界的認知就是現在世界，想讓她突然接受未來的記憶是很困難的。”

“為了避免因為兩段人生經歷而導致認知徹底混亂，我的認知很干脆的分裂成了兩個人格。”

“以‘戴不戴眼鏡’作為切換的標志。戴著眼鏡的，是這個時代原本的‘李夢靈’，而摘下眼鏡的，則是繼承了你所給予的記憶的，未來的‘李夢靈’。我們雖然共享著記憶，也清楚的知道對方的存在，但人格是完全獨立的。”

“所以我通過另一邊的記憶，才能立刻明白現在‘我’的處境——隊長你……居然穿越了時空嗎。”

“原來如此……”諾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終于理解了王婷詩當年那句“問題不大”的真正含義。

所謂的“不會影響自我認知”，指的竟然是這種情況。

這確實是一種……奇妙的解決方案。

“你對現在這種情況……就沒有感到任何不滿嗎？”

沈自歆看著眼前這位自如切換著人格的學妹，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無論怎么看，被迫接受另一段人生，甚至因此分裂出另一個人格，這都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滿？”李夢靈聞言，微微的露出笑容，“為什么要不滿？”

“對于‘我’而言，存在的‘認知’，從一開始就只建立在記憶之上。只要承載著‘李夢靈’這份記憶的容器還存在，無論是克隆人，還是另一個時空的‘自己’，那我就算是‘活著’。”

“哪怕是另一個‘我’，她也會對提起知道未來世界的情況，而感到興奮和好奇吧。”

她看向諾婭，眼神中充滿了絕對的信賴。

“果然是我認識的那個‘茴香’。”諾婭點了點頭，“那么我就直說了，我現在現在喚醒你，就是需要你的力量。你愿意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嗎？？”

然后，諾婭朝李夢靈伸出了手。

“隊長你還不了解我嗎？”李夢靈也馬上伸手和諾婭握住。

“無論是哪個時代的‘我’，對于站在您身邊這一點，我都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倒不如說，我才應該謝謝您，隊長。”

“——再一次，將我從‘死亡’的深淵中，重新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