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式的劍鳴還在殿堂穹頂那兒嗡嗡回響呢,蘇清硯握著劍的手心就已經(jīng)冒出汗珠子了。她能覺察到劍脊和地脈產(chǎn)生共鳴時的那種震顫突然就變了,就好像有一根被壓了上千年的琴弦,“啪”的一下就斷了。
“硯兒!”顧九淵的聲音帶著靈體那種特有的清亮勁兒,不過比平常可是著急了不少。他本來像星砂一樣散開的靈體一下子就聚成人形了,指尖幽藍(lán)幽藍(lán)的,就跟燒化了的寶石似的,“地脈……在倒著涌呢。”
話還沒說完呢,地面就傳來像撕裂布帛一樣的脆生生的響聲。蘇清硯腳尖點地,身子一轉(zhuǎn),就瞧見離自己三步遠(yuǎn)的青石板突然就裂開來了,赤紅色的光芒像有生命似的一下子就竄了出來,在空氣里變成了滾燙滾燙的霧氣。
黑鱗“嗷”的一嗓子,全身金紅的短毛都炸起來了,從她的肩膀上一下子跳到劍鞘上,尾巴繃得筆直,就跟鐵鞭子似的。
“咚——”
第一聲腳步響起來的時候,震得石碑上“焚天”那兩個字直往下掉灰。蘇清硯眼睛瞇起來,看著那團(tuán)紅光里慢慢顯出形狀的輪廓:有三丈高的石頭巨人,粗糙的石頭皮膚上到處都是古老陳舊的劍痕,左眼鑲著一塊幽綠幽綠的玉髓,右眼卻燃燒著跳動的地火;它手里還握著半柄斷劍呢,劍刃的缺口處還沾著暗褐色的血銹。
“石守。”顧九淵的靈體上冒出來淡淡的銀紋,這就是他在調(diào)動地脈的跡象呢。“九淵墓最外面的守墓機(jī)關(guān)啊,按道理是不該被觸發(fā)的……”他突然就停住不說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石守右眼那兒的地火,“哎呀,不對勁兒啊,它眼睛里有魂火呢。”
石守的地火眼一下子就轉(zhuǎn)向他倆了。
它喉嚨里發(fā)出像悶雷一樣的低吼聲,手里的斷劍掄得圓圓的,朝著他倆就劈了下來。
那劍風(fēng)帶著滾燙的地脈之力,掃過的地方青石板一下子就碎成粉末了,揚(yáng)起來的灰塵里還夾雜著小小的火星子,這火星子就是被碾碎的地脈結(jié)晶呢。
蘇清硯身子一轉(zhuǎn),伸手就抓住了顧九淵的手腕。
顧九淵的靈體摸起來涼颼颼的,就像浸了霜的月光似的,可在她手心里卻有點微微發(fā)熱。“快往后退!”她低聲喊道。可顧九淵呢,不但沒退,反而往前邁了一步,指尖的銀紋就像活蹦亂跳的蛇一樣向四周亂竄。
星砂從地上冒起來,在他倆頭頂上織成了一張閃著星輝的網(wǎng)。
“轟——”
斷劍就劈在了星網(wǎng)的正中間。
顧九淵的靈體猛地?fù)u晃了一下,嘴角流出了半縷淡銀色的光霧,這就是靈體受傷的表現(xiàn)啊。
蘇清硯的指甲都快掐進(jìn)手心里去了:“你不是說守墓機(jī)關(guān)傷不了人嗎?”
“這機(jī)關(guān)被人動過手腳了。”顧九淵的聲音都有點發(fā)抖了,可眼睛還是死死盯著石守的動作呢,“地火里纏著……怨氣。”他冷不丁就抓住了蘇清硯的手腕,然后把一縷星砂送進(jìn)她的脈門,還大聲說:“用逆劍第四式,借助我星陣的力量!”
蘇清硯手里的劍一下子就輕輕鳴叫起來。
她盯著石守?fù)]劍的路線,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剛剛練劍時星砂鋪成的光軌。這時候她才明白,逆劍里說的“借”,可不只是借地脈的力量,還得借身邊人的力量呢。
她反手握住劍柄,劍穗上的青玉墜子就碰到了顧九淵的手背,她還挺有氣勢地說:“瞧好了。”
接著大喊一聲:“逆斬·歸途!”
只見劍氣裹挾著星砂就沖向天空了。
蘇清硯沒有朝著石守的胸口砍去,而是瞄準(zhǔn)了它右腿關(guān)節(jié)的地方。那兒有個半指寬的縫隙,正往外滲著暗紅色的液體,看著像血,又像是凝固的地脈。
石守的動作果然就慢了一下,那斷劍擦著她的頭頂就劈進(jìn)地里了,震得她耳朵嗡嗡直響。
顧九淵興奮地喊了聲:“好!”他的靈體突然變得更亮了一些,星紋就像鎖鏈一樣從各個方向冒出來,把石守的腰腹和手臂都纏住了,他還說:“這可是上古的鎖靈陣,能困住它半柱香的時間呢。”
蘇清硯抹掉嘴角的血,眼睛里滿是笑意,說道:“半柱香?這足夠我砍它十三劍了。”說完她就轉(zhuǎn)身跳到石守的肩膀上,劍尖就抵在它左眼的玉髓上。
這玉髓突然就發(fā)出幽光,石守叫得更厲害了,地火眼里的魂火竟然聚成了一張人臉,是個穿著玄鐵甲的男人,額頭中間還有一道箭疤呢。“是玄鐵衛(wèi)啊!”黑鱗猛地?fù)淞松先ィψ訍汉莺莸爻氐暮箢i抓去。
石守的后頸那兒嵌著一塊玄鐵令牌呢,這令牌和剛剛躲在墓道里的那個人影袖口露出來的一模一樣。
蘇清硯手里的劍一下子就頓住了——青鋒山被屠的那個晚上,她躲在藏經(jīng)閣的房梁上,當(dāng)時看到帶頭的就是一個額頭有箭疤的玄鐵衛(wèi)。
“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啊。”她手中的劍突然就往下沉了一些,“你根本就不是守墓的石守,你是他們用玄鐵衛(wèi)的魂魄養(yǎng)出來的血傀。”
石守的地火眼瘋狂地跳動起來,那把斷劍突然爆發(fā)出特別刺眼的紅光。
顧九淵的星鏈“咔嚓”一下子就斷了三根,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靈體都快要散成星砂了,喊道:“硯兒啊,它正在吸收地脈呢!要是再這么拖下去的話……”
“不用拖了。”蘇清硯把劍尖抵住玉髓,逆劍的劍意就像潮水一樣,呼呼地涌進(jìn)石守的身體里。
她能感覺到那些被封禁的魂魄在歡呼雀躍,還在給她指引方向——去砍玉髓,砍令牌,砍它最疼的地方。“黑鱗,去咬令牌!”她大聲喊道,“九淵,鎖住它的右臂!”
黑鱗那鋒利的牙齒一下子就精準(zhǔn)地咬住了玄鐵令牌,石守發(fā)出了像人一樣的慘叫聲,地火眼里的魂影都扭曲得不成樣子了,看起來特別痛苦。
顧九淵的星鏈又重新纏到了石守的右臂上,星鏈上的銀紋一碰到石守的皮膚,就把石膚燙得滋滋冒白煙。蘇清硯瞅準(zhǔn)時機(jī)揮劍,只聽“砰”的一聲,那玉髓就碎了。緊接著,一道青灰色的魂體從石守的身體里躥了出來,朝著墓道的深處就逃竄而去。
“想跑?沒門兒!”蘇清硯腳尖往石守的肩頭這么一點,借著這股力,劍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像是半輪銀月似的弧線。
那魂體被劍氣給擦到了一點,立馬發(fā)出特別刺耳的尖叫,可即便這樣,它還是一頭鉆進(jìn)黑暗里沒影了。
蘇清硯正打算追過去呢,石守突然就發(fā)出一聲怒吼,那聲音大得簡直要把人的耳朵震聾了。只見之前被斬斷的星鏈又重新長出了銀紋,那斷劍上的紅芒特別刺眼,感覺都要把她的眼睛給灼傷了。
“硯兒!”顧九淵一下子撲了過來,他的靈體化作星砂把蘇清硯給裹住了。
這時候,石守的雙臂突然就膨脹起來,他那石頭一樣的皮膚裂開了,里面的巖漿都露了出來。斷劍“當(dāng)啷”一聲掉到地上,那兩只石臂竟然變成了兩個青銅做的大錘子。
“它這是要砸下來了。”顧九淵的聲音在星砂里聽起來悶悶的,“快抓緊我。”
蘇清硯反手就緊緊扣住了他的手腕。
她看著石守眼睛里那幾乎能把穹頂都燒穿的地火,突然就笑了,說:“九淵啊,你說逆劍的第十三式,能不能把這個存在了千年的局給劈開呢?”
石守的那兩個大錘子在頭頂上積攢著力量,地面的裂痕里有更多赤紅的光芒滲了出來。
顧九淵看著她那雙被地火映照得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就覺得,也許都不用等到第十三式呢。這個拿著劍就往絕境里沖的姑娘啊,其實早就把他守墓千年的那份孤寂給劈開了。
“能。”他講道,星砂在他倆周圍凝結(jié)成更加密實的屏障,然后說:“我信你。”
石守怒吼起來,那聲音震得穹頂?shù)乃槭裼挈c似的往下落。
蘇清硯握著劍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拖衽褪粯印K哪抗馔高^漫天的星砂,緊緊地盯著石守?fù)]錘子的路線。這一錘子,她可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漂漂亮亮地接住。
就在石守的雙臂一下子暴漲,變成青銅巨錘的那一瞬間,蘇清硯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脈搏像敲鼓一樣“咚咚咚”地響呢。這一錘子要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下來啊,別說是玄霜境的劍修了,就算是紫電境的強(qiáng)者,恐怕也得被砸得骨頭碎掉、筋也斷掉啊。
“硯兒!”顧九淵低聲一喝,這聲音還夾雜著星砂碎裂的輕微響聲。
他原本纏著銀紋的靈體突然就膨脹起來了,就像一團(tuán)被風(fēng)卷起來的幽藍(lán)色火焰一樣,整個人朝著蘇清硯的后腰就撞了過去。
蘇清硯被這么一推,踉蹌著往后退了半丈遠(yuǎn)。等她轉(zhuǎn)身的時候,正好看見顧九淵的靈體朝著那團(tuán)能把金和鐵都熔化的錘影迎了上去。
巨錘砸下來發(fā)出的轟鳴聲,震得她的耳膜生疼生疼的。
顧九淵的靈體在錘鋒之下被扭曲得像半透明的薄紗一樣,星砂就像碎掉的鉆石似的“簌簌”地飄落下來。他嘴角流出來的銀霧里面,竟然還夾雜著一絲非常淡的金色,這可是靈體核心受了損傷的信號啊。蘇清硯把指甲狠狠掐進(jìn)掌心,劍穗上的青玉墜子硌得腕骨生疼,她大喊:“九淵!”
“別停下,接著打!”顧九淵的聲音比之前低了些,不過還是能聽得很清楚,“那東西怕‘逆劍’!”他手指尖上的銀紋一下子變得特別亮,最后一點星砂纏到了蘇清硯的劍尖上,“就用你最厲害的招式。”
蘇清硯的呼吸一下子就平穩(wěn)了。
她看著石守因為在蓄力,雙臂微微發(fā)抖,腦海里突然就閃過在青鋒山后山練劍的時候——師父以前說過,逆劍十三式可不是用來殺人的劍招,而是專門用來“破局”的劍招,每一招都得朝著對手最脆弱的地方去攻擊。
第一招的劍氣順著石守左腕上的石縫就鉆了進(jìn)去。
這個地方就是剛才黑鱗咬玄鐵令牌的時候弄出來的破綻,石守發(fā)出一種像金屬摩擦一樣的尖叫聲,他的右臂拿著巨錘,一下子就偏了三寸。
蘇清硯趁著這個機(jī)會轉(zhuǎn)身,劍刃在空中劃出半個弧形,喊道:“逆風(fēng)·斷弦!”第二招的劍氣專門朝著地火眼的魂火去了,暗紅色的火舌被劈開又重新聚在一起,那個帶著箭疤的玄鐵衛(wèi)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了。
“太棒了!”顧九淵靠著殘缺的墻勉強(qiáng)支撐著自己,他這個靈體已經(jīng)變得很淡了,都能看到他背后的石碑了,“第三招朝著它的心口——”
“逆流·溯影!”蘇清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一招她可是練了整整三個月呢,劍的走勢得像逆流而上的魚一樣,專門用來破除對方的力場。顧九淵弄來的星砂被劍氣裹挾著,“嗖”的一下,就準(zhǔn)準(zhǔn)地扎進(jìn)了石守胸口剛裂開的那道縫里。
石守的嘶吼聲一下子就變了調(diào)兒,那聲音聽著可怪了。它本來那僵硬的動作,就像突然被定住了似的,哪怕就那么一小下。再看它胸口的石頭皮膚下面,有暗紅色的液體滲出來了,在身體表面竟然還聚成了一個青銅色的符文。這個符文可不得了,上面盤著九只玄鳥呢,這些玄鳥的尾巴接著下一只玄鳥的頭,每只玄鳥的嘴都咬著半截斷劍。
顧九淵的靈體猛地抖了一下,說道:“這……這是鎖魂印?上古劍修鎮(zhèn)壓兇魂用的禁術(shù)啊!原來這個石守根本就不是什么機(jī)關(guān),是被封在劍冢里的兇魂,借著機(jī)關(guān)的殼子重生了!”
蘇清硯的劍尖稍微往下一沉。她能感覺出來,劍脊傳來的震動里有了幾分熱乎勁兒,就好像是被鎮(zhèn)壓的魂靈在高興呢,還一個勁兒地推著她往前走。
石守的地火眼一下子就滅了,它手里的大錘“當(dāng)啷”一聲砸在地上,這一砸可不得了,整個殿堂都跟著晃了三晃。
“咔嚓——”
當(dāng)?shù)谝粔K碎石從石守的肩膀上掉下來的時候,蘇清硯往后退了半步。她就這么看著那個龐然大物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樣,一點點地垮掉了,最后碎成了一地青黑色的石塊,這里面還混著幾截銹跡斑斑的玄鐵甲片呢。
黑鱗從蘇清硯的肩膀上跳了下來,小爪子扒拉著一塊甲片,喉嚨里還發(fā)出低低的嗚嗚聲。這個甲片啊,正是之前在墓道里看到的玄鐵衛(wèi)穿的那種樣式。“嘿,那些人啊……早就惦記著劍冢了。”蘇清硯彎下腰,手指輕輕滑過甲片上箭疤似的刻痕。
十年前青鋒山那場慘案里,帶頭的那個玄鐵衛(wèi),鎧甲上的紋路就跟這個一模一樣呢。
“硯兒。”顧九淵的靈體飄到她旁邊,伸手好像要扶她的胳膊肘似的,不過只是虛虛地搭著,“看那邊。”
蘇清硯抬起頭。
石守倒下的地兒,地面上裂出一道有一人高的暗門,從門里冒出來的風(fēng)帶著冷冰冰的劍鳴聲,還夾雜著很淡很淡的檀香味道。
門里面深處有個模模糊糊的祭壇,祭壇上立著七把銹跡斑斑的劍,劍刃上的血痕在黑暗里幽幽地發(fā)著光。
“這就是……劍冢的核心地帶了。”顧九淵的靈體總算穩(wěn)定下來了,星砂又開始在他周圍轉(zhuǎn)啊轉(zhuǎn)的,“我守了這墓都一千年了,從來就沒見過這扇門。”他看著蘇清硯沾了血的袖口,眼底那種淡淡的、有點孤寂的霧氣消散了一些,“咱要進(jìn)去不?”
蘇清硯站了起來,把玄鐵甲片收到儲物袋里。
她看著暗門里那若有若無的劍鳴聲,十年前的那場血雨一下子就閃現(xiàn)在眼前——師父倒在她藏身之處的下面,臨死前還在說“去九淵墓”;師兄的劍斷在臺階上,劍柄上的青玉墜子都滾到她腳邊了。
“進(jìn)去。”她緊緊握住劍柄,劍穗上的青玉和儲物袋里的那一枚輕輕碰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青鋒山的仇,玄鐵衛(wèi)的陰謀,還有……你守墓的真相。”她扭頭看向顧九淵,目光穿透暗門里的陰影,“都得有個說法了。”
顧九淵笑了起來。
他的靈體在暗門前映出很淡的影子,就像一片落在水面的月光似的。“行。”
黑鱗“嗷”地叫了一嗓子,第一個沖進(jìn)了暗門。
蘇清硯剛要邁步,眼角余光瞅見祭壇那邊有幽藍(lán)的光閃了一下,就像是某種結(jié)界被觸發(fā)產(chǎn)生的光暈。
她腳步稍稍停了一下,就聽到顧九淵在身后小聲說:“走唄。”
他倆剛踏進(jìn)暗門的時候,身后就傳來“轟”的一聲悶響。
蘇清硯回頭一看,剛剛的那個殿堂已經(jīng)被石屑給堆滿了,就連寫著“焚天”兩個字的石碑都斷成兩截了。
而前面的通道里,幽藍(lán)的光暈正從祭壇那邊蔓延過來,把他倆的影子拉得老長。
在那光暈里,好像有更古老的劍鳴聲正在蘇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