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母婢也！”

劍星盯著腿上滲血的繃帶，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解藥雖已服下，殘余的毒素，仍在經脈里游走，像無數細小的螞蟻啃咬著骨髓。

他向來以儒雅自詡，此刻卻忍不住，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臟話。

信件在掌心皺成一團，啪的砸在青磚墻上。

一旁的門板大漢渾身一顫，多少年沒聽過老大罵粗口了。

“冷月如何？”劍星突然開口，聲音已恢復平靜，唯有脖頸暴起的青筋泄露著情緒。

大漢這才回過神，擦了擦額角的汗：“情況不妙……她馭靈被破，反噬得厲害。

“好在平日基礎打得好，未傷及本源。

“只是七日之內，怕是用不了馭靈了。”

“讓冷月安心養傷。”劍星閉目靠在藤椅上：

“所有人撤回，暫緩對黑云山的探查。這個蒼琛……不簡單。”

角落里的小何，撓了撓胡茬：“老大，那信上到底……？”

劍星忽然冷笑一聲，睜開眼：

“我們剛到清河第二天，行蹤就被人摸透了。”

屋內眾人面面相覷，后背皆是一涼。

這些人，都是跟著劍星出生入死的兄弟，干了一輩子見不得光的勾當，自問在隱匿行跡上，從未失手。

是怎么被一群城外的土匪察覺的啊？

劍星眼中寒光更盛：“那五個土匪，根本就是誘餌，專門等著我們咬鉤。

“先毀我們耳目，再設伏殺我……好一招連環計。”

“可這……”門板大漢撓著絡腮胡，滿臉困惑：

“區區土匪窩，哪來的本事養兩個馭靈巫祝？”

“魔宗的手段。”一旁的小何忽然冷笑出聲：

“專擄幼童，強行逼迫覺醒馭靈天賦，契約低階偵查馭靈。

“一輩子卡在馭靈一重。馭靈被破，或是生病死了……就換新的。”

劍星點點頭，長出一口氣：“看來這黑云寨，應是擴張的得意忘形了！

“單憑魔門這一條，足夠給我們弟兄，每人再添一道功勛了！”

門板大漢直咂舌：

“聽大哥這么說，這寨子怕是個硬骨頭啊……”

“就算是塊黑鐵也得啃！”劍星起身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晨光將他的身影拉得猙獰：

“這是我們兄弟翻身最后的機會！”

“實在不行……”他聲音陡然轉冷：

“我就親自走一趟黑云山……送那婁軍上路。”

晨光將他猙獰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碾出來的：

“至于蒼琛，必！須！死！”

“阿嚏~~”

吳宇站在房門外，揉了揉鼻子。

這秋意是越發濃了。

他倚著門框展開輿圖，羊皮紙在朝陽下，泛著淡淡的金色。

當初隨口感嘆一句，沒想到墨酉乾，真把地圖快馬加鞭送到了藥鋪。

“先生！”估計是聽到了吳宇這邊開門的聲音，藥乾也從房間出來：

“墨老板的來信，可說了什么要緊事？”

吳宇意味深長的一笑：“信上倒是沒提什么……

“只說，入冬前還要來一趟清河，順道去咱們寨子里，討杯茶喝。”

他將地圖往藥乾那邊傾斜了幾分，眉頭擰成了結：

“你們靖國的地圖……向來如此……簡陋？”

吳宇現在是真的有些無語。

這地圖怎么說呢，照比前世來說，連個示意圖都算不上，看不出地形、海岸、山川的位置……

只有一些城市名，和大致的距離方向，標注其上，用一些蛛網一樣的官道，胡亂的連接到一起。

“先生有所不知。”藥乾忍俊不禁：

“精細輿圖，普通人是拿不到的。”他指著右下角朱砂官印：

“就這種行商圖，還得是掛了官引的大商號，在各州府才能申領。”

“哦……”吳宇恍然大悟。

這才注意到右下角那方“永坪府監制”的朱印，底下還蠅頭小楷注著編碼。

他突然輕笑出聲——這人情怕是欠大發了。

吳宇摩挲著粗糙的羊皮紙：

“朝廷這般嚴防死守，就不怕耽誤了商路暢通？”

“先生細想……”藥乾聞言卻攏袖輕笑，壓低嗓音：

“真正通曉天下商路的，從來都是那些累世卿貴。

“何曾需要這些小商販來經營？”

墻角蝸牛，正背著殼緩緩爬過濕潤的青磚。

吳宇忽然懂了。

那些世家，就像這厚厚的殼，早把最肥美的肉，護在了硬殼之下……

“確實啊。”吳宇嘆了口氣，地圖仔細折好收入懷中：

“先不說這個了，按昨夜商議的分頭行動吧。

“臥牛嶺的情報，就交給你和胡楊了。

“我帶志勇去置辦物資，畢竟墨家那些商號，只認我和玉牌。

“酉時之前，務必在城西牌坊匯合，盡早回寨！”

“屬下明白！”藥乾抱拳一禮，衣袂翻飛間，已轉身沒入晨霧。

眾人分開，吳宇和藥志勇，趕著兩架板車，來到集市采買。

和之前一樣，沒有糧種。

但好在其他東西，采買的很順利。

正午，西城門口，烈日當空。

吳宇斜倚在板車邊，看著藥乾抱著個藍布包袱疾步而來。

那包裹鼓鼓囊囊，隨著走動發出叮當脆響。

“什么東西？”吳宇伸手要去解包袱結。

“先生莫急！”藥乾急忙按住，左右張望幾下，飛快將包袱塞進車底：

“就是上回和您說的……和玉佩一道來的物件。”

吳宇瞳孔驟縮：“你回雷府了？”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對方臉上那些猙獰傷疤上。

這要是還敢回了去，還不被人打死？

“沒有、沒有……”藥乾訕訕一笑，有些尷尬：

“拖了朋友幫忙……”

“哦……我知道。”藥志勇突然從車后探出頭：

“就是少族長剛回來的時候，晚上做夢都在嘟囔的那個秀芬吧……”

“放屁！”藥乾耳根瞬間漲得通紅，一蹦三尺高：

“我幾時說夢話了！”

瓜！

吳宇挑眉，看著藥乾手足無措的模樣，心里暗笑。

難怪從老早，這老小子就蹦著高的要往清河跑。

原來這里面有事兒啊……

說來也怪，這大熱天的，城里怎不見賣西瓜的攤子？

吳宇收回胡思亂想：“得了，先上路。”

他拍拍板車，打斷了藥乾的窘迫：“臥牛嶺的消息，邊走邊說。”

兩車三人，行出城門，返回山寨。

但城墻之上，兩道目光，卻是緊緊鎖定著他們，直至消失……

“伍陸柒，你看那人……”

“葉林蕭……”

“要報與少主么？”

被稱為伍陸柒的黑衣人沉吟片刻，面巾下的聲音沙啞：

“你速回襄平報信。

“我去查查，他們入城的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