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婆娘還活著？！狗娃……我的狗娃啊！”

一個干瘦的漢子猛的從人群里擠出，抓住胡楊的胳膊，涕淚橫流。

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急切和卑微的希冀。

每當胡楊沙啞著嗓子，報出一個熟悉的名字，確認其人在星火村安然無恙時……

人群中，便會爆發出一陣壓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和低低的歡呼。

“活著！都活著！”

“老天開眼啊……”

“快走！快走！回去就能見著了！”

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如同暖流注入了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

麻木的臉上有了生氣，沉重的腳步似乎也輕快了幾分。

回去！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星火，死死錨定了他們逃亡的方向！

攀談中，吳宇和胡楊他們也終于弄明白了李雄此行的真正目的。

驅使這些奴工，去臥牛嶺深處一處兇險絕地“蹚雷”！

用活人的命，去填平那些致命的陷阱和機關。

這消息，讓所有人脊背發涼的同時，也更加慶幸吳宇來得及時。

若非李雄這歹毒的心思，將奴工們集中在外。

吳宇他們想無聲無息的解救這么多人，恐怕要難上十倍！

救下這些人，不僅是大義，更是斷了李雄一臂！

還白撿了他尋寶的老本！

吳宇走在隊伍最前，聽著身后漸漸升騰起的、帶著哭腔卻充滿希望的嘈雜。

又望了望前方，被濃重夜色和詭異磷火籠罩的、危機四伏的莽莽群山，眼神沉凝如鐵。

救出人，只是第一步。

如何帶著這兩百多孱弱的流民，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臥牛嶺里，躲開李雄必然的瘋狂反撲，活著回到星火寨……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恩公！前面山坳子里又有個營地！”藥乾的傳音，如同細風鉆入吳宇耳中。

吳宇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只回了兩個字：

“壓過去！”

這支兩百人的隊伍，如同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惡鬼，沉默而迅猛的撲向前方，隱約透出火光的營地。

營地中央，一堆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十來張驚愕呆滯的臉。

這是一伙憋寶客，剛圍著火堆啃著干糧，商議著明早探哪個兇穴。

此刻，他們如同被凍僵的蛤蟆，手里的肉干掉進火堆都渾然不覺。

這是哪路神仙的兵馬？

大半夜的，領著幾百號人，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臥牛嶺里……探寶？！

這陣仗，挖皇陵都夠了吧？！

“呔！”一聲炸雷般的斷喝在山坳中響起，壓過了風聲。

只見吳宇排眾而出，身形在跳動的火光下拉出長長的陰影，聲音帶著一股子蠻橫的匪氣：

“老子乃黑云山大當家李雄！

“識相的，錢財車馬、吃喝嚼谷，都給老子痛快交出來！

“要錢不要命，留爾等一條活路滾蛋！”

他故意將“李雄”二字咬得極重。

話音未落，甚至沒等那些憋寶客，從“李雄”的兇名中反應過來。

“嗷——！”

一聲不知是誰發起的嘶吼，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只見那群原本形容枯槁、沉默麻木的奴工，此刻眼中卻爆發出餓狼般的綠光。

他們早已在吳宇這一路的“言傳身教”下，將這“黑云山”的打劫套路刻進了骨子里。

呼啦一聲！

百十號人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舉著路上繳獲的、磨得锃亮的鎬頭、鐵锨，甚至搶來的腰刀……

如同嗅到血腥的蝗蟲，烏泱泱的朝著那小小的營地猛撲過去！

“我的干糧！”

“我的馬！”

營地瞬間炸開了鍋。

驚呼、怒罵、哀求聲混作一團。

憋寶客們哪里見過這等陣仗？

這些“土匪”下手又快又狠，專搶好拿的值錢貨和食物，對反抗者直接就是一鎬頭掄過去！

幾個試圖護住行囊的憋寶客，被幾把冰冷的鎬頭同時抵住咽喉，瞬間嚇得癱軟在地。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營地就如同被狂風掃過。

篝火上烤著的半只獐子沒了，裝干糧的口袋空了，幾匹馱貨的健騾被牽走了。

甚至連幾個憋寶客身上，厚實的皮襖都被扒了下來……

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

當這群“蝗蟲”又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時，營地里只剩下篝火噼啪的余燼，和一群呆若木雞、衣衫不整的憋寶客。

地上，只零星散落著幾塊啃過的硬餅子，幾件不值錢的破爛工具，還有他們保命的兵刃……

對方竟真如那“李雄”所言，留了活路和保命的家什，夠他們勉強走出這鬼地方。

“好……好一個黑云寨！好一個李雄！”

一個年長的憋寶客，氣得渾身發抖，撿起地上被踩臟的硬餅子，狠狠砸進火堆，濺起一片火星：

“真他娘的……一點江湖規矩都不講了！連口熱乎湯都不給留啊！”

他捂著被扯開的前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能生啖李雄之肉！

這已是吳宇“借虎皮”掃蕩的，第四個倒霉蛋營地了。

剛掃蕩完。

藥命終究還是沒忍住，悄悄來到吳宇身邊，壓低了嗓子問：

“恩公，咱這么干，算不算壞了您定下的規矩啊？”

吳宇聞言馬蹄沒停，只是輕笑了了一聲：

“我說的規矩，是不搶工、不搶農、不搶窮！

“這三樣，是咱的底線。”

“可你看看后面那幫憋寶客，都是些什么貨色？”他掰著手指頭數落：

“要么是刀頭舔血、拿命換錢的傭兵打手……

“要么，是投機倒把、囤積居奇的黑心商人……

“再不然，就是那些專鉆死人墳、刨祖宗骨的盜墓賊！”

“這幫人扎堆兒的江湖團伙里，有一個算一個，能找出半個好鳥？

“搶他們？那是替天行道！是給他們積陰德！活該！”

“那……”藥命聽著，眉頭稍微松了點，但還是忍不住嘀咕：

“那萬一里頭真混著幾個，實在沒活路，才豁出命來這兒搏一把的呢？”

“這個我自有考量……”吳宇打斷他，眼神卻帶著點了然：

“你看之前遇到那些，走投無路的苦哈哈，咱不也沒動他們嗎？”

他拍了拍藥命的肩膀，語重心長：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咱星火寨的旗號，是護著該護的人，不是給那些披著人皮的豺狼當菩薩！”

吳宇最后嘿嘿一笑，帶著狡黠，也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底氣：

“所以啊，咱今天干這一票，頂多算是……黑吃黑！

“是把那些豺狼搶走的民脂民膏，替天收回來！

“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