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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魑面驚鴻,硝煙將起(三)

他端起碗,將剩下的小半碗粥一飲而盡,溫?zé)岬呐髦蓖ǖぬ铩?

“哦?”擱下空碗,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咱們小緣醫(yī)館長(zhǎng),有何要事,需得寨主大人定奪?”

語氣里,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

藥緣被他這促狹的腔調(diào)和稱呼,逗得又羞又惱。

攥著小拳頭,作勢(shì)要捶他胳膊:“你……你凈打趣人!”

吳宇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那只沒什么力氣的小拳頭。

掌心傳來的溫軟,讓他心頭莫名一軟。

方才的玩笑神色斂去,聲音不自覺的放柔了,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

“傻丫頭。其實(shí)許多事,不必事事問我。

“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便是。我信你。”

藥緣被吳宇掌心傳來的溫?zé)幔俚眯募獍l(fā)顫,一股暖流裹著甜意涌了上來。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仿佛汲取了勇氣,聲音卻依舊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我想每日出寨子一趟……”

“出寨?”吳宇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gè)疙瘩,聲音也沉了下去:

“去哪?”

他太清楚藥緣的底子了。

而且她還是萬象修士,根骨本就比不得熬打筋骨的戰(zhàn)罡武者。

就好似山澗邊,一株需要精心呵護(hù)的靈草。

孤身離寨,在這并不太平的山野間穿行……

萬一有個(gè)閃失?!

若是旁的請(qǐng)求,哪怕再難,他或許眉頭都不皺一下便應(yīng)了。

可這離寨下山……無異于將她的安危懸于一線!

“是、是這樣的……”藥緣見他臉色沉凝,心下一急,語速也不由得快了幾分:

“寨子里收治的傷患,一日能看顧的,也就那么些。

“可山下那些,在星火村工地上忙碌的流民,摔傷、砸傷、暑熱病倒的,天天都有!”

“若等他們將傷者抬上山來……”她聲音低下去,帶著醫(yī)者的不忍:

“好些人,就誤了救治的時(shí)辰,落下了跛腳、殘臂,甚至更重的病根……”

她飛快的抬眼偷覷吳宇,見他眉頭鎖得更緊,連忙又急急補(bǔ)充道:

“而且!你不是早說過,星火村也得有自己的醫(yī)館嗎?

“可那些流民里,認(rèn)得幾味草藥的都少!

“要立起醫(yī)館,就得手把手的教他們辨識(shí)藥性、處理傷口……

“這活計(jì),總得有人下去做吧?”

她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力的籌碼,聲音也抬高了些:

“再說!再說我每日窩在寨子里,能診治的病人就那么多,攢下的靈韻根本耗不完!

“靈韻積壓,修為就遲滯不前!

“吳宇哥,你不是總盼著我快點(diǎn)修煉,好……好早些獨(dú)當(dāng)一面嗎?”

說完,她仰起臉,那雙清澈如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著吳宇。

里面盛滿了期待與懇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搖頭。

吳宇沉默著,手指在粗糙的青石桌面上輕輕敲打。

藥緣說的句句在理,他何嘗不知山下疾苦,何嘗不想星火村早日有醫(yī)?

可這些道理,在藥緣那蒼白纖細(xì)的身影前,都輕飄飄失了分量。

她的安全,才是他心頭最沉的那塊石頭。

然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的向他開口請(qǐng)求。

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他抬起頭,正撞進(jìn)藥緣那雙盛滿了懇求、甚至帶了一絲哀求意味的眼眸里。

“唉……”一聲沉沉的嘆息,從吳宇胸腔里逸出,帶著無奈和妥協(xié):

“十八盤的山路,就算如今平整了些,終究是崎嶇難行。

“你身子骨弱,縱使騎馬,每日這般上下顛簸……

“不妨事的!”藥緣見他語氣松動(dòng),心頭一喜,連忙打斷他,聲音里帶上了幾分雀躍:

“山下的鄉(xiāng)親們可好了!

“他們湊份子,打制了一輛帶篷的車,每日晨起,車把式會(huì)準(zhǔn)時(shí)到寨門外接我!”

吳宇:…………

好家伙!連帶篷的車都備下了!

這丫頭,怕是早就在山下串通好了人手,只等他點(diǎn)頭了!

“寨子里好歹……”他還想掙扎一下,試圖用“安全”二字做最后的防線。

“我和云朗大哥、云正大哥都說定啦!”藥緣搶著道,臉上終于綻開一絲輕松的笑意:

“他們每日也要下山去操練新募的寨勇,正好一路同行,護(hù)著我!絕不敢耽誤正事!”

話已至此,吳宇看著藥緣眼中那簇,名為“愿望達(dá)成”的明亮小火苗,終究不忍心再潑冷水。

他沉吟片刻,算是默許,卻不忘叮囑:

“……也罷。只是,萬事謹(jǐn)慎。

“待山下的醫(yī)館初具規(guī)模,人手能支應(yīng)了,便早些回寨中來。

“你也不能總這般奔波……”

他話鋒一轉(zhuǎn),拋出個(gè)誘餌:

“過些日子,寨子?xùn)|頭孤兒院那邊,孩子們都盼著你去呢。

“老村長(zhǎng)念叨好幾次了,想請(qǐng)你掛個(gè)副院長(zhǎng)的名兒。

“那些小娃兒,成天念叨著藥緣姐姐,眼巴巴盼著你去當(dāng)他們的山長(zhǎng)呢……”

他故意加重了“山長(zhǎng)”二字,希望能用那群粘人的小蘿卜頭,把她拴在更安穩(wěn)的寨子里。

“多謝吳宇哥!”她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躍。

甚至不等吳宇說完,已牽起洗得發(fā)白的裙角,像一只輕盈的白色蝶兒,轉(zhuǎn)身便朝院外快步走去,只留下一串清越的余音:

“那我這就下山去了!”

話音飄散時(shí),那抹素凈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門之外。

只留下灶房門口飄出的淡淡粥香,和石桌旁吳宇那一聲未及出口的、帶著無奈與寵溺的嘆息。

唉……

十六歲……尋常人家的女兒,這年紀(jì)或是在繡樓里描紅,或是在父母膝下承歡。

可藥緣呢?

前半生,父母為了她那先天隱疾,耗盡家財(cái),四處求醫(yī)問藥。

終是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只留下她和兄長(zhǎng)藥命,在這濁世中相依為命,苦苦掙扎。

最終,被逼到絕路的藥命,只得鋌而走險(xiǎn),一頭扎進(jìn)這步桓山的匪窩,用刀頭舔血的日子,換妹妹一線生機(jī)。

直到……遇見了自己。

這丫頭才像一株久旱逢霖的蘭草,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灰敗的枯槁,顯露出幾分屬于少女的鮮活與柔軟。

山下那片正在興起的星火村,便是往日的藥家莊啊。

那是她生于斯、長(zhǎng)于斯的故土,是她和爹娘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她想常回去看看,守著那片土地,救治那些與她爹娘當(dāng)年一樣,在苦難中掙扎的流民……

這份心思,他如何能不懂?

這份念想,天經(jīng)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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