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山寨。

滿地的尸骸。

寨墻上，幾處未熄的殘火，在細雨中噼啪作響。

火光搖曳，映著寨門上懸著的半塊破匾，隨風晃蕩。

轟！

一道炸雷劈落，吳宇猛的從尸堆中彈起，鐵鏈嘩啦作響。

“咳咳……呸！”他劇烈咳嗽著，吐出口中混著血水的泥漿。

耳膜里，似乎還殘留著炮彈炸響的轟鳴。

“沒死？！……不，不對！”

他用力抹了把臉，甩甩頭，試圖驅散腦子里，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

嘩啦啦~

腳踝上鐐銬，隨著動作錚錚作響，再一次提醒他，周圍一切的真實性！

他順著腳鐐看去，遍地橫尸中，鐵鏈的另一端，還鎖著一具無頭尸身……

火光映照下，尸身赭色囚衣上，大大的“死”字，格外猙獰。

“給我炸哪來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顫抖的雙手，食指上，因常年射擊磨出的老繭，已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白凈修長的手掌。

吳宇忍著劇痛，將腳踝自鐵環里抽出。

邊緣的毛刺，刮下一層皮肉。

支起條腿，剛準備起身。

突然，尸堆里炸起串泥泡，一只青黑色的大手探出，死死鉗住他腳踝！

“莫動！”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尸堆中傳來。

循聲看去。

另一具“尸體”，正豎起兩指貼唇，隨后輕聲開口：

“趴下！有人！”

青白電光裂開夜幕，照亮遠處寨門。

依稀可見，四個持刀的皂衣黑影。

他們用刀鞘來回翻動尸體，如同覓食的野獸，在尸堆里摸索。

吳宇心頭一緊：官差！

按這具身子原主記憶，自己乃是個死囚，被趕到這“步桓寨”，充當填壕的炮灰！

這檔子事兒他熟！

戚家軍臺州抗倭，驅兩百死囚開路，消耗岑港匪寨火器！

許以“死罪擊盜，斬一首，免為庶人”。

戰后毀約，活下來的，以“從匪罪”就地處決！

這要是被那四個官差逮到，以他現在這副身體的狀態，必死無疑！

“松開！”

吳宇咬牙低喝，右手在泥濘中摸過一把卷刃短刀，直指那血泥模糊的面孔。

雨夜中，男人鷹隼般的眼睛閃著冷光，眨都沒眨一下，嘴角扯出一絲譏諷：

“你連武者都不是，躲得過這群丘八的袖里青？想活命，聽我的別動！”

那人躺在泥水中，緩緩拽過半截殘肢，枕在頸后，又從一旁摸出一把烏黑獵弓，橫在胸前。

吳宇盯著弓身，略作沉吟。

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趴伏在地：

“幾成把握？”

“五成。”男人漫不經心的搭上一支羽箭。

吳宇再次環顧四周，審視了一圈。

指向一處斷墻陰影：

“那里呢？”

男人拉弓的動作一頓，詫異的瞥了吳宇一眼：

“七成……”

周圍的雨勢漸急。

不遠處，火星剛竄起來，就被摁回灰燼，雨點子砸在殘燼上，騰起青煙。

周圍愈發暗了下來。

吳宇貼著地面，挪到男子身邊：“能挪動么？”

“腰斷了，動不了。”

“抱穩你的弓，別出聲。”

說完，吳宇再不言語，雙臂一抄便將人攬入懷中。

他以大腿為墊，右手環抱那人，左肘刺進泥地，在血水泥濘間無聲爬行。

每一步挪移都精準避開散落的兵刃，未發出半點聲響。

懷中漢子亦非等閑，經過尸堆時，利落的拔下四支羽箭，盡數咬在嘴里。

待挪至墻根陰影，一處絕佳的狙擊點。

吳宇將人靠墻扶正：“如何？”

“有八成了。”

男人突然抱拳，聲音里多了幾分鄭重：

“并肩子，漢壺窯兒，榮了，甩什么蔓？亮個迎頭！”

一套切口，倒是給吳宇聽得恍惚了一下。

錯愕就錯愕在，他聽懂了。

但這些黑話，非是原主葉林蕭的記憶。

原身是襄平城葉家義兒，還算是個世家出身，肯定沒聽說過這些。

后來因為覺醒廢品級馭靈天賦，被逐出家門，流浪街頭。

因偷盜五枚大錢一個的饅頭，被捕入獄，死刑。

被趕到這剿匪，充當炮灰攻寨，身死。

“無梁子蔓，頂天掛柱。啃老啃花子，沒拖條掛琴。”

他低聲呢喃，還是報出自己穿越前的名字，神情有些黯然。

小時候，吳宇喜歡和爺爺用切口交流，想象自己是什么江湖大俠。

沒想到異世界的土匪，也興這套？

所謂漢壺窯兒，就是藥家。

這人說的便是：“兄弟，藥家莊藥命，怎么稱呼？”

吳宇自然是回：無梁子蔓，姓吳。頂天掛柱，單名一個宇字。

啃老啃花子，沒拖條掛琴，就是無親無故的意思。

藥命聞言，只是微微頷首，也不再多言。

隨后搭箭，張弓。

弓如滿月，雨水順著箭桿，爬向藥命臉頰，他卻如一尊石像，引而不發。

四個黑影越來越近，吳宇掌心沁出冷汗，不解藥命為何遲遲不發。

俗話說：開弓不過三息，久則力竭。

拉弓越久，消耗體力越多，精準度越差。

百余米距離，伏地的吳宇借著火光，已經能看到他們模糊的樣貌。

忽然，一道青白電光劈開雨幕。

轟隆！

嗖！

一支透甲箭破雨而去！

最后方的一名黑衣人，驀然一震！

眉心一點紅痕緩緩滲出，仰面栽進血泊。

尸體倒進積水的聲響，被滾雷碾成齏粉。

前方三人毫無察覺，還在翻檢尸首。

轟隆隆……

第二聲驚雷未落，藥命指縫間已夾住雙箭。

嗖！嗖！

兩箭一前一后，穿透雨簾。

后箭追上前箭，同時貫穿兩名官差咽喉！

箭羽掛著血沫，在空中扯出兩道血線！

箭出！雷落！人亡！

吳宇雙眼圓瞪，心頭劇震：好箭法！人如其名！

最前頭的官差似有所察覺，猛然起身回頭，只見三名同僚靜靜躺在泥水中，哪還有活人？

“直娘賊！”

那官差罵了一聲，轉身向寨門奔去！

“糟！”藥命臉色驟變，低罵一聲，慌忙再射一箭。

倉促射出的箭矢，只洞穿那官差小腿，帶起一蓬血花。

“啊~！”

官差痛呼一聲，踉蹌著打了個滾。

此時，兩人距離已然很近，循著聲音，自然也發現了陰影中的藥命。

那官差眼中兇光一閃！咬緊牙關，猛抬起手臂，一道寒光直取藥命咽喉！

“完！”藥命心知避無可避，只能閉眼……

咚！

一聲悶響，預想中的刺痛沒有傳來。

再睜眼，卻見吳宇正將半塊門板踢開，又將一支白羽箭扔給他。

隨后一個翻身來到藥命身后，爆喝一聲：

“起！”

藥命只覺身體一輕，整個人已被吳宇架起。

他借力站穩，搭箭拉弓一氣呵成。

箭矢破空而出，精準洞穿官差咽喉。

那官差雙手，徒勞的抓撓幾下箭桿，最終重重栽進泥水之中。

掙扎扭動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雨聲漸歇，死寂重新籠罩山寨。

【‘首戰告捷’‘以少勝多’‘神級助攻’……戰魂+21。】

什么聲音？

吳宇覺得腦海中，什么聲音一閃而過，但立刻被震耳欲聾的雷聲淹沒……

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