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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算盡天機(jī)

永徽十八年,四月初十,亥時三刻。

醉春樓雅間的雕花窗欞半開,姜明玥望著檐角懸掛的琉璃燈,光影在沈硯之新?lián)Q的竹紋袖口上流轉(zhuǎn)。許知微斜倚在美人榻上,左肩纏著滲血的布條,卻仍撥弄著新打的算珠匕首——九顆銀珠串成刀鞘,最末一顆刻著“微”字。

“柳家祖墳里挖出的骸骨,左手有握筆的老繭。”沈硯之推過茶盞,里面浮著幾片薄荷葉,“與我母親當(dāng)年的習(xí)慣一致。”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柳氏宗譜》,“柳如松的生辰竟比骸骨晚三年,說明他才是冒名頂替者。”

許知微忽然將算珠匕首拍在桌上:“所以二十年前,真正舞弊的是柳家,他們殺了沈夫人后,讓柳如松頂了她的名額?”她撥弄算珠,“柳如云每月送去暗巷的‘賬本’,恐怕記的都是各士族買通考官的證據(jù)。”

姜明玥翻開密道里找到的舊手記,泛黃紙頁間掉出半片槐花書簽:“這里提到,當(dāng)年有個姓‘蘇’的謄錄官參與了換卷,如今應(yīng)該還在貢院當(dāng)差。”她注意到沈硯之握杯的指節(jié)泛白,忽然想起方才路過前庭時,聽見歌女唱的《折柳曲》——那是他母親的忌日曲子。

“明日卯時,貢院謄錄房。”沈硯之放下茶盞,“我會以查案之名支開守衛(wèi),姜姑娘需核對二十年前的原始答卷,許姑娘……”他望向許知微,“醉春樓的賬房先生說,柳如云今早派人送了箱珠寶去蘇謄錄家。”

“明白。”許知微晃了晃算盤,“我去蘇宅‘算一算’他的欠賬——比如,他兒子在賭坊輸?shù)娜賰摄y子,正好該我去收了。”她忽然狡黠一笑,“對了,沈大人袖口的竹紋……與姑娘青衫上的針腳一樣,是出自城西繡娘之手吧?”

沈硯之耳尖微燙,卻正色道:“子時前必須撤出貢院。長公主已命人封鎖柳府,但若在開考前找不到確鑿證據(jù),士族會提前發(fā)動彈劾。”他掏出枚銅鑰匙,“謄錄房的暗柜里有當(dāng)年的換卷記錄,鑰匙上的‘永’字缺口,要對準(zhǔn)卯時的日光方向。”

子時,姜府后園。

許知微坐在墻頭上,望著姜明玥往靴筒里藏避味粉:“姑娘可知,沈硯之為何總在槐樹下等你?”她晃了晃算珠匕首,“五年前,他母親的忌日,我見過他抱著半片玉佩在槐樹下哭——那時你剛被接入姜府,正在學(xué)女紅。”

姜明玥手頓了頓:“你那時就注意到他了?”

“自然。”許知微跳下來,替她別正玉簪,“他總穿藏青色衣裳,像塊悶葫蘆似的蹲在樹上,我數(shù)過,他每次見你都會多待三炷香時辰。”她忽然壓低聲音,“不過今晚在醉春樓,他看你的眼神……比螢火蟲還亮。”

姜明玥轉(zhuǎn)身避開她的目光,卻看見槐樹影里閃過藏青色衣角。許知微輕笑,將一包芝麻糖塞進(jìn)她腰間:“里面有我新制的‘醒神散’,若遇到迷煙,咬碎糖塊就能解。”

卯時,貢院謄錄房。

姜明玥按照沈硯之的指示,將鑰匙對準(zhǔn)東墻縫隙。晨光穿過“永”字缺口,在地面投出菱形光斑。她順著光斑移動腳步,直到光斑落在第三塊磚上——磚下正是暗柜。

柜中賬本的紙頁已發(fā)脆,卻在“蘇明遠(yuǎn)”的名字下,清楚記著“永徽十年,換卷三箱,收柳氏黃金百兩”。她剛要抽出賬本,窗外突然傳來梆子聲——是許知微約定的“危險”信號。

“砰!”房門被撞開,幾個蒙面人持刀沖來。姜明玥旋身避開刀鋒,袖中避味粉揚(yáng)起,卻在看清領(lǐng)頭人腰間玉佩時驟然住手——那是塊刻著“沈”字的麒麟佩,與沈硯之的佩玉形制相同。

“姜硯秋,果然是你!”蒙面人扯下頭巾,竟是順天府的捕快陳三。他揮刀劈來,刀刃卻在離她三寸處頓住——許知微的算珠匕首正抵住他后心,九顆銀珠沾著血珠。

“陳捕頭這么急著滅口,”許知微喘著氣,肩上繃帶已被血浸透,“是因為蘇謄錄今早‘突發(fā)惡疾’死了?還是因為……”她踢開陳三腰間的荷包,里面掉出柳如云的翡翠耳環(huán),“你收了柳家的銀子,想替他們銷毀證據(jù)?”

陳三臉色鐵青,忽然揮刀砍向賬本。姜明玥撲過去護(hù)住柜子,指尖被刀刃劃破——鮮血滴在“蘇明遠(yuǎn)”的名字上,竟暈開一層淡金色。

“水銀密寫!”許知微驚呼,“賬本是用明礬水寫的,遇血顯影!”她迅速扯開衣襟,用傷口的血涂抹整頁賬本,更多名字浮現(xiàn)出來:王康年之父、李典吏兄長、戶部侍郎……

“原來士族聯(lián)名彈劾女子科舉的折子,才是真正的舞弊名單。”姜明玥攥緊染血的賬本,聽見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是沈硯之帶著長公主的親衛(wèi)趕到。

陳三見勢不妙,抓起桌上的迷煙擲向窗口。許知微揮刀砍斷煙囊,算珠匕首卻在此刻崩裂——最末那顆刻著“微”字的銀珠滾落在地,露出里面藏著的字條:申時三刻,貢院祭天臺。

“這是柳如云的筆跡!”姜明玥拾起珠子,“他們要在開考時,在祭天臺制造‘女子觸怒文曲星’的鬧劇。”她望向許知微蒼白的臉,忽然想起方才在蘇宅,這丫頭一定是用自己做餌,才引著陳三追來謄錄房。

巳時,醉春樓密道。

沈硯之替許知微重新包扎傷口,指尖碰到她發(fā)間的銅哨:“這哨子是前朝女將軍用過的?”

“是從當(dāng)鋪當(dāng)來的。”許知微咬著牙笑,“花了我十兩銀子,掌柜的說,吹這哨子能召來千軍萬馬。”她忽然指著沈硯之的佩玉,“陳三的麒麟佩,是你叔父給的吧?我早該想到,順天府里還有柳家的眼線。”

沈硯之臉色沉下來:“等此事了結(jié),我會親自清理門戶。”他轉(zhuǎn)向姜明玥,遞過金瘡藥,“祭天臺的機(jī)關(guān)我已查過,臺柱里藏著火藥,柳如云想借‘天譴’之名,坐實女子科舉不祥。”

姜明玥打開賬本,翻到最后一頁:“這里記著,火藥引子藏在祭天臺的文曲星像里。知微,你能算出引爆的時辰嗎?”

許知微撥弄剩下的八顆算珠:“申時三刻,日影會剛好照到星像的眼睛,那時觸動機(jī)關(guān),火藥就會爆炸。”她忽然握住姜明玥的手,“姑娘,我想親自去拆火藥。”

“不行!”沈硯之和姜明玥同時出聲。許知微卻晃了晃算盤:“只有我能在短時間內(nèi)算出機(jī)關(guān)的破解步數(shù),而且……”她望向沈硯之,“你需要留在長公主身邊,防止士族突然逼宮。”

姜明玥望著她眼底的堅決,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她們被關(guān)在柴房里,許知微用碎瓷片在墻上畫算盤,說總有一天要“算清這世道的破賬”。她松開手,從懷里掏出個錦囊:“里面是我娘留給我的軟甲,你穿上。”

許知微接過錦囊,里面掉出張紙條,是姜明玥今早寫的:知微,你是我見過最亮的光。她迅速別過臉,將算珠匕首插進(jìn)腰帶:“申時二刻,我會在祭天臺吹響銅哨。沈大人若聽見哨聲后三息內(nèi)沒動靜,就請……”她頓了頓,“請帶姑娘離開。”

沈硯之凝視她的眼睛:“我會用順天府的密道送你進(jìn)去,火藥引子的位置,在星像左手第三根手指。”他忽然解下佩玉,塞進(jìn)她掌心,“若遇到危險,捏碎它,我能感應(yīng)到。”

許知微挑眉:“沈大人這是把身家性命交給我了?”她將玉佩系在腰間,算珠隨著動作輕響,“放心,我還要用柳家的銀子給姑娘打金簪子呢,沒那么容易死。”

申時二刻,貢院祭天臺。

許知微貼著密道石壁前行,掌心的玉佩傳來溫?zé)帷P窍竦鬃臋C(jī)關(guān)刻著《三字經(jīng)》,她迅速算出破解順序:人之初,性本善,前三個字的筆畫數(shù),正是開啟密碼。

“一、二、十一。”她默念著轉(zhuǎn)動石鈕,星像左手緩緩張開,露出里面纏著紅綢的火藥引子。剛要伸手去拔,頭頂突然傳來腳步聲——柳如云帶著士族子弟登上祭天臺,手中捧著寫滿“女子禍國”的黃表紙。

“文曲星在上,今日特請降罪于妄圖亂綱常的女子!”柳如云將黃表紙投入香爐,火星濺在星像衣角,“請借天火焚其心,正我朝綱!”

許知微攥緊銅哨,卻在此時聽見石階傳來異響。她抬頭望去,只見王康年舉著燭臺逼近,身后跟著幾個蒙面人——竟是順天府的其他捕快。

“許姑娘果然在這里。”王康年獰笑著倒油,“柳小姐說了,只要燒了祭天臺,再把你和姜硯秋的尸體扔進(jìn)去,就能坐實‘天譴’之說。”

許知微后退半步,腰間玉佩突然發(fā)燙。她摸出算珠匕首,八顆銀珠在火光中閃著冷光:“王公子可知,算珠除了算賬,還能當(dāng)暗器?”

話音未落,她揮臂擲出三顆算珠,正中三人咽喉。剩下兩人舉刀沖來,卻見她忽然將匕首刺入星像底座——刀刃竟與機(jī)關(guān)嚴(yán)絲合縫,正是當(dāng)年設(shè)計機(jī)關(guān)的工匠留下的“解匙”。

“咔嗒”一聲,火藥引子松動。柳如云驚恐地?fù)溥^來,卻被許知微一腳踹翻。香爐傾倒,火星濺在紅綢上,瞬間竄起火苗。許知微抓起引子往后躍,卻在此時聽見密道里傳來沈硯之的怒吼:“快出來!火藥受潮了,會連環(huán)爆炸!”

她低頭望去,引子底部果然凝著水珠——是柳如云今早潑的茶水。此刻火勢已蔓延到星像腰部,根本來不及從密道撤離。許知微握緊銅哨,對著天際吹響——清亮的哨聲里,她看見姜明玥和沈硯之出現(xiàn)在祭天臺入口。

“知微!”姜明玥要沖過來,卻被沈硯之死死按住。許知微朝他們笑,露出缺了顆牙的虎牙——那是十歲時替她擋鞭子磕的。她舉起算珠匕首,在火光中比出“三”的手勢,然后將玉佩拋向姜明玥。

“轟!”

第一聲爆炸響起時,許知微已用匕首砍斷星像的琴弦。斷弦如刀,割開她發(fā)間的銅哨,也割開了即將引爆的火藥線。她在氣浪中看見姜明玥接住玉佩,沈硯之掏出佩劍劈向沖來的捕快,而自己的算珠匕首,正插在星像的“文曲星”三字之間。

申時三刻,長公主的儀仗抵達(dá)貢院。

姜明玥握著染血的銅哨,望著祭天臺上焦黑的算珠匕首,指尖觸到哨子里藏著的紙條:姑娘,別難過,我算過了,我命硬,死不了。沈硯之的手輕輕覆上她的肩,掌心還帶著火場的溫度:“順天府的人在密道盡頭找到了她,只是……”

“她又偷跑了對不對?”姜明玥忽然輕笑,眼淚卻掉下來。沈硯之掏出塊芝麻糖,里面裹著許知微的字跡:去城西當(dāng)鋪找我,我贏了柳家當(dāng)鋪,以后姑娘考試,我管賬。

遠(yuǎn)處,醉春樓的方向傳來算盤珠子的輕響。姜明玥咬開糖塊,“醒神散”的清涼漫上舌尖。她望向沈硯之袖口的竹紋,又看看自己青衫上的針腳,忽然明白——有些緣分,早就在算珠的加減乘除里,寫好了答案。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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