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恩僵立在門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全身,比永冬的寒風更冷。
隨后,憤怒在蘇恩心底轟然爆發(fā),殺意瞬間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但他強行壓制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他緩緩走進屋內,避開地上的血跡。目光掃過現(xiàn)場的每一個細節(jié)。
破壞集中在村長身上,其他地方的翻找痕跡更像是掩飾。兇手的目標很明確——滅口!而且手段極其專業(yè),一擊斃命,干凈利落,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死亡時間...蘇恩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地面凝結的血冰邊緣。冰冷刺骨,但尚未凍結到核心。
根據冰谷的溫度和血液凝固的狀態(tài)判斷,慘案發(fā)生不會超過三個小時!兇手很可能剛離開不久!
“「溯源」!”蘇恩低喝一聲,命痕之章在身前浮現(xiàn)。同時,「識者生存」也被他全力催動,視覺瞬間被分割成無數(shù)重疊的影像,捕捉著空間中殘留的、最細微的能量和痕跡波動。
嗡!
眼前的空間仿佛水面般蕩漾起漣漪。破碎的家具碎片如同倒放般飛回原位,潑灑的血液如同活物般倒流回傷口...
時光的碎片在「溯源」的力量下被強行回溯、拼湊!
模糊的光影開始凝聚。蘇恩看到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健壯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屋內,動作迅捷如鬼魅。
他目標明確,直奔掙扎著想從土炕上爬起的村長。村長臉上充滿了驚怒和質問,似乎在喝問對方是誰。
黑衣人沒有任何廢話,右手抬起,掌心對準了村長的心臟位置。
一道暗紅色的光束,無聲無息地噴射而出!速度太快,村長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動作,只來得及露出一個混合著驚愕、憤怒與絕望的表情。
光束精準地貫穿了村長,留下一個前后通透的孔洞!巨大的沖擊力將村長的身體帶得向后飛起,重重摔在地上。
光影中,村長倒下的瞬間,黑衣人似乎微微側了一下頭,斗篷的兜帽被動作帶起,露出了一張面具。
那面具的材質非金非玉,呈現(xiàn)出暗沉的赤銅色,造型赫然是一個猙獰咆哮的龍首!龍口大張,獠牙畢露,尤其是那雙龍眼的位置,鑲嵌著兩顆散發(fā)著不祥暗紅光芒的寶石,仿佛燃燒著來自地獄的火焰!
炎龍面具!
光影到此驟然破碎、消散。蘇恩身體微微一晃,強行回溯時光對精神和靈的消耗極大。他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
炎龍面具!那是圣龍騎士團內部,只有執(zhí)行最隱秘、最骯臟任務的“凈焰”小隊才被允許佩戴的標志!是龍皇手中最鋒利的暗刃!
果然是龍皇城!果然是那幫人!他們如此急切,在自己和克洛伊離開后不過幾個時辰,就迫不及待地派人來斬草除根!
為了徹底斷絕克洛伊與過去的聯(lián)系,為了將她牢牢掌控在手中,成為所謂的“爐鼎”,他們不惜把整個冰谷屠戮殆盡!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蘇恩喉嚨深處擠出。
憤怒的火焰灼燒著他的理智,但他死死克制住自己,現(xiàn)在還不是該爆發(fā)的時候。
他轉身沖出村長的小屋,挨家挨戶推開其他村民的房門。每一扇門后,都是同樣凝固的絕望和死亡。
男人們大多倒在門邊或工具旁,手中還握著簡陋的礦鎬或木棍,臉上凝固著搏斗的驚怒;女人們蜷縮在角落或炕上,緊緊摟著早已冰冷僵硬的孩子...
凝固的血跡在地面、墻壁上潑灑出殘酷的圖案。沒有掙扎太久,都是一擊或數(shù)擊斃命,干凈利落得令人心寒。
整個村落,已然淪為一片死寂的墳場。
蘇恩站在村中央的空地上,寒風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他的臉上。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村長遞給他龍之燭時眼中的關切,閃過他臨終托付時的懇求,閃過克洛伊說起爹爹時眼中閃爍的希冀之光...
再睜眼時,所有的怒火都被壓縮成眼底深處一點冰冷的寒星。
他走回村長的屋子,小心翼翼地將老人死不瞑目的雙眼合上。礦鎬砸在堅硬的凍土上,發(fā)出沉悶單調的聲響,在這片死寂中回蕩。
一具,兩具...他將所有能找到的村民遺體,用「鍛鑄」簡單地制作了棺木將他們收斂、搬運,放入那個巨大的冰坑中。最后,他將村長安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凍土和積雪被一鏟鏟推入坑中,漸漸覆蓋了那些熟悉而蒼白的面孔。蘇恩的動作沉穩(wěn)而有力,如同在進行一場沉默的儀式。
沒有墓碑,沒有悼詞,只有一座在永凍冰原上迅速隆起的新墳,以及一個將滔天殺意深埋心底的掘墓人。
風雪更大了,仿佛天地也在為這片放逐之地的消亡而悲號。
埋葬完最后一個村民,蘇恩站在那座巨大的新墳前,久久不語。他望著龍皇城的方向,那被鉛云和結界籠罩的輪廓在風雪中若隱若現(xiàn)。
不能告訴克洛伊。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而沉重。告訴她真相,無異于親手摧毀她心中最后一點光亮和支撐。她才剛剛經歷血脈覺醒的沖擊,才被強行帶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地界。
父親的死訊,尤其是以這種方式死去,會徹底壓垮她。她還小,她需要時間。
而他必須趕回龍皇城,趕在克洛伊蘇醒之前。他要編織一個謊言,一個關于她父親被暫時安頓在安全之地的謊言。
而所有的憤怒、所有的血債,都將被他獨自背負,深藏于那枚冰冷的侍從徽章之下,等待著最終清算的時刻。
寒氣刺骨,蘇恩站在巨大的新墳前,紛揚的雪花落在他肩頭,迅速積起一層白。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被死亡徹底籠罩的冰谷,轉身,決絕地邁開腳步。
——然而,腳下積雪的觸感卻讓他腳步一頓。
太軟了。瑟蘭尼亞永凍冰原的雪,在極寒下往往凍得結實堅硬,踩上去會發(fā)出輕微的脆響,而非這種略帶松軟、甚至有些空洞的回饋感。
蘇恩蹲下身,手指拂開表面的浮雪。下方的雪層顏色更深,質地松散。他「鍛鑄」出一把短柄雪鏟,毫不猶豫地向下挖掘。
鏟刃破開松軟的雪層,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深入不過半尺,鏟尖猛地磕到了某種異常堅硬的東西,震得他手腕微麻。
那不是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