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點點頭：“你的想法不錯，你這個人很聰明，你也猜到了吧？”

史蒂芬?史凱倫不可置信地開口：“難道你的意思是流血犧牲的都是像我這樣，還有千千萬萬被法治美好前景鼓動起來的普通人，但是真正享受利益的還是另一幫人？”

李昂見點頭：“你可能猜到一些了。

就如你們的尼弗迦德帝國來說，跟你走的比較近的幾個大貴族全部都在商業上有很多股份，他們通過商業和尼弗迦德的工業體系積累了強大的財力，已經能夠在財力上徹底顛覆傳統的尼弗迦德軍功地主貴族階級了。

這也是為什么尼弗迦德皇帝恩希爾會發動戰爭——因為戰爭會催生另一批新的軍功-地主貴族，讓更多有能力的人從底層上來。

這樣的話可以避免那些尼弗迦德舊貴族憑借著自己的資本和權力進行的壟斷貿易在國內的勢力一家獨大。

你有沒有想過，天天跟你鼓吹共和制的那些人全都是一些家里經商的老牌貴族？

他們對錢的要求已經滿足了，他們現在要求的就是權力，而你這樣的人就是他們鼓吹收買的人

——只要你相信了他們的理論并為崇高的理想獻身，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你打拼下來的更好的世界。

而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和民眾是沒有資格享受光輝美好的新世界的。”

史蒂芬?史凱倫聽了李昂的話，久久默不作聲，然后開口詢問：“聽說你們的國家發展得比我們更加超前，就連整體制度也是，那請問這一幕是在你們國家發生過的嗎？”

李昂搖搖頭：“在我們國家的其他鄰國發生過。

但無可否認，這確實是社會客觀存在的事實。”

“所以說我的努力，和我未來極有可能為君主立憲制度奮斗而作出的犧牲，最大的受益人其實是那些憑借著商業資本興起的新貴族。

如果制衡了尼弗迦德帝國的皇帝恩希爾，也其實只是為他們做了嫁衣裳，只會讓他們的勢力更加一家獨大，不能像你說的那樣三權制衡維持國內的各種勢力的穩定了。”史蒂芬·史凱倫回答。

“啪啪啪——”李昂鼓起了掌，掌聲在夜間空蕩的巷子里久久回響：“你去當驗尸官真是可惜了，我覺得你真應該去牛堡當個大學教授。”

史蒂芬?史凱倫十分少見地露出了略帶羞赧的笑容，朝李昂輕笑了一下表示對他的禮貌和尊敬，隨后又支著下巴沉思起來。

原以為灰林鸮史蒂芬?史凱倫只是聽了一些學問家洗腦，對共和制表面上感興趣，葉公好龍。但李昂沒想到他信仰這么堅定，頭腦這么聰明。

如果是頭腦很笨、不懂變通的人，也不會將個人武力發展到這種程度，更別提打通關系讓尼弗迦德皇帝委任自己為驗尸官——這種實際上是督察官、治安官的中央官員了。武力高強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

史蒂芬?史凱倫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終于堅定起來。

“李昂你說的很對，弱肉強食的道理我從小就知道。

雖然可能我們擁有了更好的明天，但是大部分的陽光雨露還是要給那些尼弗迦德的商業貴族來承襲的。

但是我仍然堅定地繼續選擇共和制，也保留著為共和制奉獻甚至犧牲的決心——

因為雖然我的犧牲可能大部分滋養了一些貪婪的商業貴族，但是還是有小部分能夠真正惠及到民眾的。

民眾的境遇也在變好，哪怕只有一點點。

但我會更加小心，盡可能維持著各種勢力的平衡，這樣民眾才會成為需要爭取的對象，才有被爭取的價值。”

史蒂芬?史凱倫堅定地看著李昂，誠懇地說出了上面那番話。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把李昂當成年輕的小孩，而是當成啟蒙的老師和平等對話的學者一樣看待。

李昂看著史蒂芬?史凱倫，久久沒有說話，終于還是開了口：“沒想到我在你們這里也能碰到像你這樣真正的勇士。

在我們國家，這樣一心為普通人謀福祉的人都是會被載入史冊永世銘記的。

不管你后續的實際行動如何，我始終尊敬此刻的你。”

李昂向史蒂芬?史凱倫微微一躬身。

史蒂芬?史凱倫挺胸站在那里，沒有任何猶豫和愧疚地接受了李昂的鞠躬，隨后笑了一笑：

“幸好我今天和你好好聊了聊，沒有直接就從暗處一飛鏢爆掉你的腦袋。”

史蒂芬?史凱倫的小胡子翹了翹，又從光明偉大的革命者變回了那個市儈狡猾的尼弗迦德驗尸官。

“不過今天我也認可你了。你的學識確實很淵博，而且你也確實是想幫我指出一條更好的道路。

那么作為對你善意的回報，這個給你。”史蒂芬?史凱倫朝天上扔出了一個金色物品。

李昂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個尼弗迦德太陽徽記，但卻不像剛才的飛鏢，太陽的圓盤是實心的。

李昂伸出兩指準確無誤地接住了在空中翻滾掉落的金色太陽徽記。

“這是我的信物。目前我在皇帝陛下面前也算是紅人，如果你沒有什么太過分的要求，我都可以幫你辦。”

史蒂芬?史凱倫雙手放在腰側，有些高傲矜持地挺直腰背看著李昂。

李昂笑了笑，他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贈給史蒂芬?史凱倫。

于是李昂掏出了一個自己白天剛領到的支票本，在支票上飛速地用指甲刻下了一些劃痕。

但卻并沒有使用自己剛剛獲得的阿爾德法印掌握的基礎心靈傳動能力，反而是一步步走到了史蒂芬?史凱倫身前，將支票紙雙手遞給了史蒂芬?史凱倫。

這既是出于對自己能力的隱藏，也是對于史蒂芬?史凱倫這種愿意為普通人犧牲的人的尊重。

史蒂芬?史凱倫接到手中的支票紙，飛快地瞟了一眼笑了：

“你居然給我開一張空頭支票啊？

說實話還真符合你現在的做法——頂著大國王儲的名字，四處不付出任何代價地擴建自己實力和勢力。

真的希望以后我們還能這么暢快地交談。”

隨后史蒂芬?史凱倫目光一凝，看到了被月光反射出來的、李昂用指甲刻在支票上面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