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集鎮，莊氏錢莊之下的暗道。

“少爺，那密信上的藏字，并不高明，若真被看出來了，那安撫使再報給蜀王，豈不是前功盡棄？”

莊洪搖了搖頭：

“他們要么粗心大意，沒能察覺，若是察覺到了，便一定不會告知給蜀王。”

旁人一怔：

“這是為何？”

莊洪走在暗道中，彎下腰，拾起一把土，握在手中，分毫不漏。

他繼續向前走，平靜道：

“我此來西蜀，除了昭覺寺之事，還有一事，本是要招攬諸葛靈槐。”

“這個女子，大人給出的判詞，是再世臥龍......若一時不察也就罷了，若察覺了，以她的聰慧，定會主動順水推舟，蜀王自不會死，但我們的目的一樣能達成。”

………………

偏殿。

靈槐仔細解釋：

“楚國根本沒必要殺蜀王，甚至雙方或許還是隱藏的盟友......如今莊洪既然如此行事，目的只能是借蜀王之死，使西蜀與大慶決裂。”

“這是北楚樂得見到的。”

她輕聲道：

“而要達成這一目的，只能是朝廷的人，刺殺了蜀王。”

陳圣沉吟，猛然抬起頭：

“那兩個大太監？”

靈槐頷首：

“或許，公子以為的‘誣陷’，其實并非是誣陷......內行司中，真有人暗通北楚。”

陳圣更不明白了：

“可那兩個閹人，束著捆仙繩，扎著鎖神針，這還能去刺殺蜀王？”

“所以，明日一定會有大變故，至少莊洪和他背后的破冰臺，是這么認為的。”靈槐認真道：“公子固然可以此刻直接殺了兩個閹人，但何必呢？”

陳圣心頭一動：

“你的意思是......撈功？”

“嗯。”

靈槐點頭：

“兩個內行司的閹人行刺蜀王，公子攔了下來，不只是坐實了內行司中通敵的事，還是一樁大功勞，朝廷必須要賞。”

陳圣若有所思：

“你說破冰臺行事縝密，他們應該能預料到這一可能？那為何......”

靈槐抿嘴笑道：

“他們的目的，只是離間西蜀和南慶中樞，只要兩個閹人動手了，不論是否刺殺成功，離間之事，便都算成了。”

陳圣蹙眉：

“西蜀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是北楚搞的......我明白了，蜀王也需要一個向朝廷發難的理由？”

靈槐‘嗯’了一聲：

“沒錯，所以西蜀會說內行司在拿北楚做擋箭牌，強行坐實內行司刺殺蜀王之事，向朝廷討來更大的好處。”

“西蜀雖不會因此直接自立，但至少，會大大加快這個進程，加劇雙方矛盾，北楚的目的便是如此。”

說著，她打了個哈欠，繼續道：

“這樣一來，無論我們是否發現密信上的蹊蹺，都不會有什么影響，沒發現自不必提，若是發現了......”

陳圣苦笑：

“發現了，最好的選擇也就是順水推舟，得個大功勞，嗯，還有蜀王的人情？”

靈槐笑道：

“這也是破冰臺送給我們的禮。”

陳圣先是點頭，神色旋而變得凝重：

“那明日，究竟會發生什么事，以至于莊洪篤定兩個大太監能掙脫捆仙繩、鎖神針，甚至還接近蜀王？”

靈槐搖了搖頭：

“不知道，但我想，大抵和大祭司所說，昭覺寺所蘊的西蜀氣運——或者說天下氣運，有脫不開的聯系？”

陳圣若有所思，想到了大祭司所言，讓自己在接下來兩天，無論發生什么事，都要跟緊金昭烈和阿蠻。

他感受著【掌中佛國】內，區區三百余斤的重量，道：

“且待明日，且待明日。”

“對了，靈槐，我要出去一趟，找一座山，找一些石頭兒。”

………………

次日，四月七。

倒春寒依舊，晨齋時候，沒曾新生、筑基的世家子們，都披上了大衣。

這最后一頓齋飯，是在天王殿中，故此殿里也擺上了一張張案幾，世家子和江湖俠客們混雜的坐在一起，

唯有戴著惡鬼面具，穿著一襲繡蛇紅錦衣的安撫使周圍，沒有一人落坐。

都躲的很遠。

“蛇兒官？”老王爺啃著果子，晃悠悠的走來：“本王聽人說，昨夜蛇兒官火急火燎的出了一趟昭覺寺，這是做什么去了？”

陳圣放下竹筷，做了一禮：

“回王爺的話，無甚要事，登山賞月罷了。”

老王爺呵呵了一聲：

“不實誠啊......”

他又啃了一口不知名的脆果，恰有寒風吹進殿里，老王爺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四爪蛟龍袍。

“看時辰，剿匪蕩寇已然結束，此地封鎖自然也已散去。”

老王爺丟開果子，冷的不住搓手，同時問道：

“法會今日也到此為止，蛇兒官是雖本王去蜀城，等著你的調令，還是到龍驛縣去？”

“又或者，回一趟京城？”

漢王世子、陳德清等，都豎起耳朵，藤甲軍撤走了？

陳圣不卑不亢的回答：

“教化使司中人，行蹤皆是隱秘，下官無法回答。”

老王爺撇了撇嘴：

“你這小家伙，沒意思，真沒意思。”

他走回佛像處，本想要繼續攀上佛頭去坐著，結果手一挨著佛像，就被冰的一個哆嗦。

老王爺齜牙咧嘴，氣惱的拉過一張蒲團，就要坐下。

遠處傳來轟鳴。

是馬蹄聲。

如雷一般，更勝過昨日百騎踏山許多倍的馬蹄聲。

“報！”

于成忠闖入大殿，在眾目睽睽之下，抱拳執禮：

“上座，有三百紅衣騎，九百布衣騎，已至寺門外，領騎之人，是一位鎮撫使大人！”

殿中很多人驚起了身，蛇司的蟒袍來了？？

陳圣將碗里溫熱的暖粥一口氣給干了，將面具往下一拉，重新蓋住下巴，這才站起身來：

“鎮撫使大人親至，自然該去迎......”

話沒說完。

殿外忽然大亮。

殿中客都抬頭張望了去，陳圣也瞇眼凝視，模糊可見殿外天邊，有一層又一層的青霞，浩浩蕩蕩而來！

“阿彌陀佛！”閉目盤坐的大悲方丈色變起身，一步走出殿外，一步走至天上！

而天邊，似有一個道人，踩著萬道霞光，伴著龍虎云氣，踏天走來。

蒼老的道音轟然間，響徹整座昭覺寺。

“貧道，王道陵。”

“奉，陛下之旨，問罪昭覺寺......雷，去。”

萬里晴空驟滿烏云，天雷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