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

阇母一腳踹翻案幾，酒漿潑了斡離不半身。

“你小子被夏人嚇破膽了？他們弓騎的箭連皮甲都射不穿！至于鐵騎——”他獰笑著拍了拍腰間鐵骨朵，“老子專砸鐵皮盒子！”

阿骨打摩挲著腰間金刀，忽然問道：

“若遇遼帝主力與夏軍混合一處，當如何？”

“那便更妙！”粘罕眼中迸出精光，“夏軍必回救遼主，我軍可佯攻遼營，實則……”他猛地張開五指又驟然收攏：“意在夏人！”

鑌鐵護腕撞在胸甲上火星四濺：

“讓夏人知道，黃龍旗下從無和談，只有——”

“臣服或死！”斡離不突然接口道。

阿骨打的手指重重戳在案幾上，道：

“斜也、斡離不留守燕子城，防備遼帝北逃。

朕前往奉圣州城，堵住遼帝東進之路。

粘罕、阇母率一萬精騎直撲大同府！先打折了夏人的脊梁骨，然后再包抄遼帝！”

賬內眾將連忙稱是。

斜也和斡離不叔侄倆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倆被排除在這次大軍的行動之外了，遼帝撞了鬼，才會跑來燕子城！

諸將散開之后，留守的叔侄倆聚到了一起。

“你爹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給你？”反正也沒旁人，斜也悶悶的對侄子說道，“不是提前匯報過了么？”

斡離不咧咧嘴，“粘罕那邊覺得是咱們不行，非要打一打。”

當初斡魯派人回來說和，斡離不也不同意，也非要打一打才行。

這可真是……

斜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可別讓這小子給滅了，那咱叔侄倆就丟臉到家了。你跟夏國那小子打過仗，你覺得呢？”

斡離不想了想，“粘罕連他親叔叔的命都不要了么？”

斡魯是粘罕的親叔叔，斡魯和阿骨打、斜也是堂兄弟。

斜也撇了一眼侄子，道：

“斡魯有這個被俘的經歷，你覺得，以后還能統兵嗎？”

斡離不咽了咽口水，“所以粘罕就這么——絕情？斡魯為我大金，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啊！”

斜也嗯了一聲，“國相一脈，可是我大金的一大支柱勢力。粘罕要打，你爹能怎么辦？”

二哥阿骨打年紀也上來了，所以親征以來，一路奔波，也不打算跟小兒輩搶功，坐守奉圣州。

二哥之后，因為三哥早夭，就是四哥吳乞買，然后就是他這個老五斜也，真是皇帝輪流做。

所以斜也是很想好好表現，為以后登基刷刷臉，奈何侄子斡離不和堂兄弟斡魯不爭氣，他能怎么辦？

而粘罕所在的國相一系呢，粘罕的父親是已故的國相撒改，和皇帝阿骨打是堂兄弟，當初他們的爺爺完顏烏古乃，沒有把位置傳給長子完顏劾者，也就是沒有把位置傳給撒改的父親！而是傳給了二兒子完顏劾里缽，也就是阿骨打他們兄弟幾個的父親。

不然，按照漢家的禮儀，大金的汗位，可是粘罕的！

【完顏烏古乃生了9個兒子，其中老大是完顏劾者，老二是完顏劾里缽。

老大完顏劾者的兒子是完顏撒改，完顏撒改的兒子是完顏宗翰。

老二完顏劾里缽的次子便是完顏阿骨打，完顏阿骨打的兒子就是完顏斡離不（完顏宗望）。

吳乞買、斜也是阿骨打的同母親兄弟，分列老四、老五，按照女真的兄終弟及政策，吳乞買之后，就是斜也，斜也以后大概率還會把位置傳給阿骨打的兒子，大概率就是斡離不。

所以叔侄倆關系甚是親密。】

然而粘罕確實有才華，硬生生的靠自己的眼光、謀略和本事，第一個支持阿骨打稱帝，也是第一個向金太祖提出攻打大遼的人，而且粘罕能夠準確地把握住攻打大遼的時機。

冬天來了，群臣都覺得冷，因此建議金太祖不要對大遼動手。

可粘罕卻覺得天氣冷正是他們的優勢，因此力主伐遼。結果很明顯，粘罕的建議是對的，大軍一舉拿下了大遼中京。

粘罕得知天祚帝殺了自己的兒子晉王，因此不得人心。所以他覺得再次攻打大遼的機會來了。

可當時的主帥斜也，卻拒絕出手，粘罕多次勸說，更是主動出擊，逼的斜也不得不跟著梭哈，這才再次出兵擊潰了大遼的西路軍，隨后順利拿下了西京。

所以粘罕的能力如何，阿骨打也好，斜也也好，斡離不也好，都很清楚。他們這一系，想壓制粘罕都沒法壓制。

金太祖阿骨打，還是一個很遵守規則的人，不但同意歸還宋國的燕云十六州，而且金國現在的皇儲，不是斡離不，而是吳乞買！

所以斜也是十分矛盾的，二哥遵守規則，所以不得不同意粘罕的出兵策略，甚至已經顧不上堂兄弟斡魯的性命，粘罕出擊，很可能擊敗夏國大軍，讓他丟人。但二哥遵守規則，四哥之后，才輪到他斜也嘛。

所以他得問問跟李仁愛打過照面的侄子，粘罕能不能取勝？如果不能的話，那他也就不丟人了。當然，從金國人的本心來說，他還是希望粘罕獲勝的。

斡離不自然知道親叔叔的心思，道：

“夏軍戰斗力，比遼軍強多了。他們能打硬仗，但也不會只跟你打硬仗，他們會動心思！”

斜也點點頭，“粘罕也會動心思。”

斡離不雙手一攤，隨即又湊到小叔耳邊，道：

“如果粘罕能打敗夏人，以后西邊的事，就是粘罕說了算。”

這是他爹跟他說的，也就是讓國相系，在外面開枝散葉，不影響東邊的阿骨打這一支皇帝系的大本營，遼東。

這也是為什么阿骨打，沒有同意與夏國議和。真要議和，那也是粘罕那一支說了算。粘罕都不在乎他親叔叔的性命，阿骨打怎么能在乎弟弟和兒子的臉面？

部落聯盟，面子都是互相給的。

斜也長吁了一口氣，覺得這樣也行，本來西邊就是大金不想要的，估計粘罕也覺得在東邊難受，想跑到西邊開分基地來了。

他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就看夏國小子有沒有那個能耐，讓粘罕頭疼了！”

反正西邊的事，跟他斜也沒關系了，而且打敗仗的，大家都知道，是斡魯和斡離不，他斜也，是很反對他們倆的冒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