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姜東感覺解剖室內安靜得有些異常。

他下意識轉頭環視身旁三人，發現他們竟都一動不動地緊盯著自己，眼神中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姜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兩下，略顯遲疑地開口問道：“怎么？”

“我剛才解剖的手法...有什么問題嗎？“

“完全沒問題，你的解剖堪稱完美。“

陳寧法醫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中帶著幾分專業人士的贊嘆，但眼神依舊牢牢鎖定在姜東身上。

李旭上前一步，右手重重拍在姜東肩上，力道大得讓姜東不由得晃了晃。

“豈止是沒有問題，你這手法也太嫻熟了，簡直讓我們都看呆了。“

方妍快步湊上前來，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老實交代，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拿小動物練手？我記得醫學院有些學生就會這樣...“

“小動物？”

姜東連連搖頭，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我從沒做過這種事。“

“那殺年豬呢？”

李旭突然插話，目光如炬地盯著姜東。

“我記得有些農村地區保留著這個傳統，從小看殺豬的孩子手法都會特別利落。“

“更沒有！“姜東急忙解釋，“我在城里長大，連活豬都沒見過幾次，更別說...“

“這就奇怪了！”

李旭眉頭緊鎖，雙手環抱胸前。

“你這手法...“

他故意拖長聲調，“該不會是拿活人練過吧？“

姜東臉色“唰“地變白，隨即失聲笑道：“開什么玩笑！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違法的事從來不碰。”

“開玩笑的！“李旭突然大笑起來，“不過你那手雙刀解剖的功夫，真讓我想起武俠小說里'見血封喉'的橋段，又快又準。“

“不至于吧？”

姜東露出詫異的表情，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對面的陳寧法醫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鏡。。

“這種雙刀解剖術我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去年參加法醫年會時，聽首都來的專家提到過，說很多人苦練多年都掌握不了要領。“

她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姜東一眼。

“可不是嘛。”方妍接過話茬。

“一心二用本就困難，更何況...”

他頓了頓，看了看柳葉刀。

“我剛才還特意提醒過師弟，這刀鋒利得能輕易劃開牛皮，稍有不慎就會傷到自己。”

“可看他操作時行云流水，竟沒有絲毫失誤的可能。“

在一片驚嘆聲中，陳寧法醫默默點頭。

隨即，他低頭繼續分離剩余的皮膚肌肉組織，余光仍不時瞥向姜東。

很快，姜東拿起閃著冷光的肋骨鉗，隨著“咔嚓“幾聲脆響，精準地剪斷死者幾根肋骨。

看著他嫻熟得近乎本能的手法，陳寧突然有些恍惚。

這個自稱從未在正規法醫機構受訓的年輕人，為何會有如此精湛的技術？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盡快查明死因。

兩人默契配合著打開死者胸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頓時彌漫開來。

只見白色的雙肺表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出血點，在無影燈下顯得格外刺目。

“典型的淤血性窒息表現。”

陳寧法醫立即指出，聲音因戴著口罩而略顯沉悶。

“結合頸部的勒痕和這些體征，死因應該是機械性頸部受壓導致的窒息。“

李旭隊長微微頷首，這個結論與現場發現的繩索痕跡完全吻合。

他下意識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陷入沉思。

“從肺泡內出血的程度來看，“陳寧法醫繼續分析，手中的探針輕輕撥弄著肺部組織，“死者生前曾劇烈掙扎。”

“根據我的經驗，這種程度的出血，說明窒息過程持續了相當長時間。”

“會不會存在中毒可能？“

李旭突然抬頭問道，眼中精光一閃。

“中毒需要毒物檢測確認。“

陳寧法醫直起身子，“但從內臟觀察來看，既未發現典型的中毒體征，比如胃黏膜腐蝕或特殊氣味..”

他指了指敞開的胸腔，“再加上死者又有這么強烈的掙扎表現，都不支持中毒后自縊的假設。“

李旭和方妍不約而同地點頭。

“確實，這種推理很嚴謹。”

李旭突然皺眉，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圈，“這么說來，基本可以確定是機械性窒息致死了？“

“基本可以。”

陳寧法醫肯定地點頭，“你看死者頸部的環形勒痕，這種'八'字形痕跡...”

“與現場發現的女士皮帶完全吻合。”

李旭神色稍緩，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目前來看，這應該是一起自縊案件。”

他說著在記錄本上快速寫下結論。

陳寧法醫拿起縫合針，開始一針一線地縫合尸體，同時提出縈繞在心的疑問。

“為什么一個年輕漂亮的護士會選擇輕生？“

“是啊！“方妍立即附和。

“她在江城第一人民醫院工作穩定，收入可觀，聽說還是科室里的業務骨干...“

話音剛落，方妍搖搖頭，“實在沒有理由走這條路。“

李旭輕嘆一聲，將記錄本塞回口袋：“有些事難以用常理解釋。”

他的目光變得深遠，“我經手過不少案件，動機往往是最難查明的部分。”

“有時候表面的快樂，可能恰恰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痛苦。“

方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就像心理學上說的，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愛炫耀什么。“

就在三人討論之際，姜東卻始終眉頭緊鎖。

雖然動機難以確定，但根據現場痕跡分析，特別是回想起衣柜的狀況——那過分整潔的表面，姜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如果真如陳寧法醫所說，死亡過程如此漫長。

自殺者在瀕死掙扎時，都會本能地會四處抓撓，必然會在衣柜上留下大量刮痕和指紋。

可現場勘查時，那個漆面衣柜卻異常光潔，連一個完整的指紋都很難找到...

注意到姜東的沉思，李旭走過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太鉆牛角尖。”

他的聲音因疲憊而略顯沙啞，“就目前證據來看，自殺的可能性很大。”

“雖然昨晚的案子比較簡單，但這個...”

他看了眼解剖臺上的尸體，“需要更全面的考量。”

“自殺案件往往更需要依靠推理，不像他殺案件有嫌疑人供詞可以印證。“

說完，李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宣布道：“好了，解剖工作到此結束。”

他轉向陳寧法醫，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疲憊：“毒檢結果出來后，請第一時間通知我。“

“明白。“

陳寧法醫點頭應下，正小心翼翼地給縫合好的尸體蓋上白布。

隨后，李旭和方妍相繼離開解剖室，兩人的腳步聲在走廊上漸漸遠去。

姜東緩緩脫下沾滿血跡的工作服，目光仍不時瞥向解剖臺。

最后，他也跟著走了出去。